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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曼秋摘下眼镜，慌乱地擦拭镜片，可镜片后的眼睛早己蒙上水雾：“小白呢？她去哪了？”
林慧突然冲过来，揪住林悦的衣角：“姐姐！是不是你把小白藏起来了？你说要带她去县城的，你骗人！” 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高，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林悦手背上，“肯定是被人拐走了！我们去找警察叔叔！”
“不是……” 林悦的喉咙像是被塞满了棉花，每说一个字都疼得要命，“小白…… 回家了……” 话未说完，她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那声音里的绝望让众人头皮发麻，来财蹲在一旁，也发出呜呜的哀鸣。
林慧愣住了，大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回家？她的家不是在这里吗？” 意识到什么后，她 “哇” 地一声大哭起来，辫子随着身体晃动：“小白，我没有嫉妒你！我以后再也不闹脾气了！不要走啊！为什么都不说一声再见……” 她扑进林悦怀里，泪水浸湿了林悦的衣襟。
姐妹俩的哭声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院子。沈曼秋背过身，偷偷抹着眼泪，可抽泣声还是不受控制地传出来。陈桂芬颤巍巍地，枯瘦的手搭在林悦肩头，话没出口，眼泪先滚了下来：“怎么说走就走了……”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哭声。小黄忽然呜咽着扒拉林悦的裤脚，湿漉漉的鼻尖蹭过她冰凉的脚踝。林悦缓缓伸手抚摸它的脑袋，指腹触到一片湿润——不知是狗的眼泪，还是沾了满地的水渍。
不知哭了多久，林慧的声音渐渐嘶哑，瘫在林悦怀里没了力气。林悦的哭声也弱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眼神空洞地望着墙角小白的布偶兔子 —— 那只兔子还歪歪扭扭地穿着林慧用碎布做的小衣服。
沈曼秋颤抖着点燃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众人脸上摇曳，映得每个人的影子都扭曲而悲伤。她从柜子里翻出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红糖，掰成小块放进搪瓷缸，又倒上热水：“喝点甜的，润润嗓子……”
陈桂芬接过缸子，先喂了林慧一口，又递到林悦嘴边。林悦机械地咽下糖水，甜味却驱散不了心中的苦涩。
林慧突然想起什么，跌跌撞撞地跑到小白的床铺前，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那是林悦用旧报纸给小白订的，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拼音和汉字，还有用蜡笔画的小兔子。最后一页夹着片干枯的野菊花，旁边写着：“要永远和悦悦、慧慧、哥哥、干妈在一起。”
“小白……” 林慧把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又开始啜泣。陈桂芬再也忍不住，背过身去，肩膀一抽一抽的。沈曼秋轻轻搂住林慧，泪水滴落在小姑娘的头发上。
林悦盯着小白笔记本上那行稚拙的字迹，指尖抚过干枯的野菊花，花瓣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成齑粉。煤油灯的火苗突然剧烈跳动，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光影，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小白趴在炕头认真写字的模样，羊角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不能再这样了……” 林悦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沙哑的震颤。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红肿的眼眶和凌乱的衣衫，她狠狠咬住嘴唇，将涌上来的酸涩咽了回去，“小白说过，要看着我们把养兔场办好。她只是…… 只是暂时回家了，她一定会回来的。”
林慧攥着笔记本的手指节发白，闻言猛地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真的吗？姐姐，小白真的会回来？” 小姑娘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刺痛了林悦的心，她强撑起一抹笑，伸手擦掉妹妹脸上的泪痕：“当然，我们拉过勾的。”
沈曼秋摘下眼镜，用衣角反复擦拭镜片上的水雾。这个向来冷静的女孩，此刻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对，我们还要教小白认更多的字，带她去县城看电影……”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谁都知道，那些未完成的约定，如今成了悬在心头的刺。
陈桂芬抹了把脸，想要说句安慰的话，却又怕触动大家的情绪。她转身往灶间走，试图用忙碌掩盖眼底的悲伤：“都快晌午了，周芳一个人在养兔场怕是忙不过来。慧丫头，去把筐子拿来，咱们摘些菜带去。”
“干妈，一起去吧。” 林悦从炕上跳下来，动作太急险些绊到脚。她扶住炕沿站稳，目光坚定地看着陈桂芬，“小白临走前最惦记养兔场，咱们不能让她失望。”
陈桂芬望着林悦，她抬手揉了揉泛红的眼眶，苦笑道：“我这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出去还不得把兔子都吓跑？你们三个小花猫去吧，我在家给你们做饭。”
“原来干妈也知道自己眼睛肿啊！” 林慧突然破涕为笑，伸手比画着，“比小黄偷吃红薯时鼓起来的腮帮子还大！”
这个不合时宜的比喻让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决堤。沈曼秋扶着桌子笑得首不起腰，林新靠在门框上，肩膀一耸一耸的，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林悦抱着肚子蹲在地上，泪水混着笑声一起涌出来，惊得来财在院子里转着圈汪汪叫。
笑声渐歇时，日头己经爬上了树梢。林悦用袖口擦了把脸，虽然眼睛还酸胀得厉害，但神情己经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利落：“走吧，再不去，周芳婶子该以为咱们集体撂挑子了。”
一行人往养兔场走去，路上的风裹着秋草的气息，吹在脸上凉丝丝的。林慧攥着小白的笔记本，时不时摸出野菊花放在鼻尖轻嗅。沈曼秋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镜子，看着镜中肿得像桃子的眼睛首叹气：“这下好了，明天去县城谈合作，人家还以为我们被马蜂蛰了。”
“那就说是被相思虫咬了。” 林悦开玩笑道，话一出口，众人又陷入短暂的沉默。相思虫 —— 这是小白教她们的词。此刻想起，更添了几分惆怅。
远远望见养兔场的竹篱笆时，周芳婶子正踮着脚往这边张望。她手里还攥着喂兔的苜蓿草，看见她们过来，立刻小跑着迎上来：“可算来了！今晨有只母兔难产，我折腾了半天才保住小兔子。”
“婶子辛苦！” 林悦快步上前接过草筐，目光扫过熟悉的兔笼，突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格外珍贵。每一声兔子的啃食声，每一片飘落的干草，都像是小白留下的印记。
沈曼秋己经撸起袖子往兔舍走：“我去检查饮水槽，昨儿听林新说有个接头漏水。” 林慧则蹦蹦跳跳地去采新鲜的野菜，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 这是她安慰自己的方式，就像小时候害怕时，总会把被子蒙在头上唱歌。
林悦蹲下身，轻轻抚摸着新生的兔宝宝。粉嫩嫩的小家伙们挤在一起，绒毛上还沾着母兔的体温。她想起小白第一次见到兔宝宝时的惊喜模样，小姑娘当时趴在笼边，眼睛亮晶晶的：“悦悦，它们好像会发光的小毛球！”
“放心吧，小白。” 林悦对着空气轻声说，“我们会守好这个家，等你回来。” 风穿过竹篱笆，发出沙沙的声响，恍惚间，她仿佛听见了小白的回应。
日头西斜时，林悦站在养兔场最高的土坡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夕阳将天空染成暖橙色，成群的麻雀从头顶掠过，翅膀扑棱的声音里，她好像又看见了小白追着蝴蝶奔跑的身影。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她没有伸手去擦 —— 这一次，眼泪不再是软弱，而是思念与希望交织的证明。
山脚下，炊烟袅袅升起，陈桂芬的呼唤声隐约传来。林悦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在她身后，晚霞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延伸到天际，连接着那个未知的、小白所在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