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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远心中那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余音未绝。
并肩。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疯狂地滋长，几乎要撑破他的胸膛。
他看向身前那道清冷的背影，视线似乎穿透了那层薄薄的衣衫，看到了其下蕴藏的，足以撼动天下的雄心与风骨。
宫殿的大门，就在眼前。
那是一扇由整块青铜浇铸而成的巨门，高达十丈，门上雕刻着繁复而诡异的图腾。
有展翅欲飞的九首凤鸟，有口衔灵芝的玄龟，更有无数面目模糊的巫觋，围绕着一轮模糊的太阳，进行着一场盛大而无声的祭祀。
门，是死的。
可门上的图腾，却仿佛活了过来。
在黄远凝神望去的一刹那，那些巫觋的眼眶中，似乎有幽幽的火光亮起，穿透了时空，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股冰冷、古老、混杂着祭品血腥与香火气息的威压，扑面而来。
芈静仪的脚步，在这扇门前停了下来。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
“大司命，父王就在里面。”
“他是一个比熊昊，比我，都要复杂得多的人。”
“待会儿，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惊讶。”
黄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轻轻点头。
“我明白。”
随着芈静仪伸出素手，轻轻按在青铜巨门之上，那沉重得仿佛能压垮山岳的巨门，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无声无息地向内开启。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金碧辉煌。
而是一片近乎于昏暗的空旷。
巨大的黑曜石柱，如同支撑天穹的神木，首通向望不见顶的穹顶。
地面铺着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板，能清晰地倒映出人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气，像是沉香，又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这味道，让黄远想起了楚国的巫祭。
神秘，而又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野性。
大殿的最深处，高高的王座之上，端坐着一道身影。
他离得很远，面容笼罩在穹顶投下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可他的存在感，却强烈到无法忽视。
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一片海，是整个楚国南方的广袤天地，是那片神秘的云梦大泽。
黄远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自己踏入的不是一座宫殿，而是踏入了一头蛰伏巨兽的领域。
每一步，都踩在对方的心跳之上。
他体内的冥火，在这一刻，竟无声地流转起来，紫色的火焰核心，那一缕极致的黑色，轻轻跳动了一下，隔绝了那股几乎要将人神魂都碾碎的无形威压。
芈静仪的脚步很稳，一步一步，走向那道身影。
黄远跟在她的身后，目光平静，心中却己是惊涛骇浪。
这，就是楚王。
第六境，神临之境的至强者。
仅仅是无意识散发出的气息，就足以让领域境的自己感到窒息。
若是他全力出手，又该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终于，他们走到了王座之下。
芈静仪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儿臣，拜见父王。”
黄远亦随之躬身。
“黄远，拜见大王。”
长久的沉默。
那股如山如海的威压，仿佛又沉重了几分，一缕缕，一丝丝，专注地落在了黄远的身上，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从神魂到肉身，都看得通通透透。
黄远身躯不动，任由对方打量。
他心中猜想，这是楚王对他的下马威。
但他也清楚，在这种存在的面前，任何伪装都毫无意义。
唯有坦然。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笼罩在阴影中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一道雄浑而又带着奇特磁性的声音，在大殿之中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洪钟大吕，在人的神魂深处回荡。
“抬起头来。”
黄远依言抬头，终于看清了楚王的面容。
那是一张极为英武的面庞，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嘴唇很薄，紧紧地抿着，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
他的年纪看起来不过西十岁，可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万古星空，蕴藏着岁月的沧桑，以及洞悉一切的智慧。
那不是凡人的眼睛。
更像是神祇的眼眸，高高在上，俯瞰着人间。
楚王打量了黄远许久，那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惊叹。
“不愧是新的大司命，果然是气象不凡。”
黄远心中一凛。
他没有多言，只是再度躬身，语气谦和却不卑不亢。
“大王谬赞。”
楚王似乎笑了笑，虽然嘴角弧度极小，但整个大殿那股凝滞如铁的气氛，却悄然松动了几分。
“你在殷墟之中，救了本王的女儿。”
“寡人，要谢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此言一出，黄远心中顿时生出一丝疑惑。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身旁的芈静仪。
难道是她将殷墟内的事情告知了楚王？
他看到的，是芈静仪那双清亮眼眸中闪过的一丝无奈。
她对着黄远，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那意思是：不是我说的。
黄远的心中，疑惑更甚。
不是她，那又是谁？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殿一角，一根巨大的黑曜石柱后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响。
紧接着，一颗脑袋，悄悄地探了出来。
那人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生着一副浓眉大眼，脸上写满了尴尬与局促，正小心翼翼地看着黄远，眼神里满是歉意。
是项卓！
黄远目光看去，项卓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把头缩了回去，但似乎又觉得不妥，过了两秒，又硬着头皮探了出来，对着黄远，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瞬间，黄远什么都明白了。
项卓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看着忠厚老实，没想到……竟然是楚王安插在公主身边的眼线！
他心底暗自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重新转向王座，恭敬地回答。
“殿下心怀天下，乃楚国之幸。”
“护卫殿下，是黄远的应有之义，不敢当大王一声‘谢’。”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此话一出，芈静仪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彩。
而王座之上，那位深邃如海的楚王，眼神也微微一凝。
黄远的话，看似谦卑，将自己的位置摆得极正。
不是为了功劳，不是为了奖赏。
“应有之义”
吾儿到底与大司命是什么关系？
这西个字，却是让楚王的心底生出了误会。
楚王看着下方的黄远，沉默了片刻。
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眸，变得越来越复杂。
他忽然问道。
“你虽不居功，本王却不可不赏，说吧，你想要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