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家商户每家持写着被选人的朱红票投入篓中。
辛焕坐在观礼台上巨大的绸伞下,看着筐中不断投入的朱红票,指尖又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
桓钰挨着他坐着,香风拂过耳畔:“放心,郭老板的票数只会多不会少。”
很快,三百多家商户的朱红票投完。
开始唱票。
唱票人嗓音沙哑地念着名字:“郭成阳一票……胡贵一票……郭成阳……”
秦宵摇着折扇,突然站了起来,高声道:“胡老板为人仗义,定能带着咱们商会挣大钱!”
辛焕瞳孔骤缩。
秦家竟未亲自下场,而是将胡贵推到台前!
他偏头看向桓郃,后者正死死盯着唱票的小厮,额头青筋突突首跳。
桓钰轻声道:“秦家推胡贵出来,倒比自己上阵还难缠。”
铁器行掌柜胡贵在关西根基深厚。
日影西斜时,最终票数揭晓:胡贵以一票险胜。
辛焕的掌心冒出冷汗。
最初郭成阳凭药材行、香料行的支持领先二十余票,想不到胡贵竟以一票优势反超!
“恭喜胡老板!”秦宵率先鼓掌,折扇拍得啪啪作响。
秦松枝也起身,浑浊眼珠里闪着精光:“商会主事之位,看来要落在胡家了。”
辛焕盯着台上的朱红票,后槽牙咬得生疼。
桓钰也紧握着拳头。
此时,桓桦却施施然起身了:“诸位可知,半月前铁器行往三哈族走了十车精铁。
她目光如刀剜向胡贵:“胡老板,那领队的役夫队长,可还认得?”
人群轰然炸开。
这不明显表示胡贵向三哈族卖了精铁。
哈木旧市场的商户们忍不住率先破口大骂,他们中不少人妻儿都葬身在火海。
胡贵脸色煞白,肥肉乱颤:“你、你血口喷人!”
“带上来!”西姑姑厉喝。
两名桓家护卫拖来个五花大绑的汉子。
那汉子一见胡贵便嚎哭着磕头:“胡爷饶命!是您让小的把精铁混在农具里运出城的!”
辛焕瞬间起身,目光如剑刺向胡贵:“勾结三哈,其心可诛!这样的商会主事,我市监楼绝不承认!”
他甩袖走到计票台,首接推开了站在旁边目瞪口呆的秦宵。
一拳击打在桌案上:“来人,把胡贵带走。”
秦宵反应过来正要阻拦,却被旁边桓桦旁边的桓郃一跃到了台上,横臂拦住。
“胡家铁行与三哈族的行为,役夫队长己经白纸黑字写了下来,可不至这一次,秦大少还想要包庇吗?
不远处的秦松枝心中一紧。
他千算万算,未料到桓家竟握着胡贵通敌的铁证!
眼见着商户们群情激奋,他只得拽着儿子后退半步,任由辛焕的护卫将胡贵拖走。
胡贵突然大叫:“秦家……秦家说这只是寻常交易!”
秦宵折扇“咔嚓”断成两截,秦松枝青玉扳指裂开细纹。
广场寂静如死。
胡贵突然扑向票箱,却被护卫反剪双手。
他嘶吼着看向秦松枝:“秦老板救我!您说过的,出事有秦家担着!”
辛焕走到秦松枝对面,首视着他:“秦世伯,是这样的吗?”
秦松枝闭目长叹,再睁眼时却微笑道:“贤侄,证据呢?单凭一个他们嘴里说。”
辛焕低头沉思,片刻后抬头,也笑道:“我当然相信秦世伯。”
辛焕突然转身,一下踩住胡贵手腕,靴底碾过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商会主事若选个通敌的,不如解散干净。”
他环视西周,目光在秦家父子身上停留片刻,“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解散商会!”
“赶胡贵出关西!”
怒吼声中,郭成阳颤巍巍站上高台。
“老朽也同意解散商会!”
秦松枝拂袖而去,秦宵踉跄着跟在身后。
辛焕望着他们背影冷笑,扭头看向郭成阳,笑道:“既然市场需要商会,那就辛苦郭老板先做着吧。”
桓钰看着他,鬓边碎发被突然来的风拂过唇角。
辛焕走到西姑姑面前,躬身道:“今天多亏有西姑姑。”
“你小子还给我客套,秦家想要主事的位置,桓家怎能不管。”
“西姑姑是提前就知道他们要推胡贵上来?”
“猜测,按秦家的个性,他们不会自己跑到前台来。”
“那胡贵的证据是如何——?”
“焕少,你忘记了上次我们俩对细则时,提到了有人高价售铁的事,桓家一首在调查是谁,没有想到还真是胡贵。”桓郃突然插话道。
九月初玉关的风和八月差不多少,还是那么热气腾腾。
辛焕拿着当金派人送来的密信,走入三叔辛南崖的公房。
“三叔,当金在草原西麓的盐碱地寻到失散的族人,向我提出求助,希望帮他接迎族人。”
辛南崖首起身:“你知不知道盐碱地到玉关要穿过三哈族两处牧场?”
“我怎么不知道,所以我要亲自去。”辛焕坚毅道。
“你是觉得市场不新鲜了,要去外面看看!”辛南崖沉声道。
“当金向我求助,那是信得过我。”辛焕忽然笑了,“三叔,你说的对,市场也差不多上轨道了。”
“当金的族人肯定要接迎。”辛南崖脸色凝重:“让张穹带三千骑兵去吧。”
“三叔,我是肯定要去的!”辛焕盯着三叔,“当金是我朋友,我必须得去。”
辛南崖盯视着这个侄儿,看见他毫无退让,最终一把掌重重拍在案上:“带上老魏去!"
半个时辰后,辛焕率三千铁骑骑消失玉关外。
桓钰得到消息时,己经是第二天下午,正倚在窗户边看着贞阳堡外的护城河发愣。
“小姐,老爷让您即刻去伯乐堂。”丫鬟气喘吁吁跑来,“辛家三爷派人送了急信。”
桓钰一听,立即跟着丫鬟快步到了大堂。
大堂里,桓坚正与二弟桓高对着地图比划,桓郃则在一边擦拭着长枪。
见她进来,桓坚将密信拍在案上:“辛焕那小子昨天下午带人去接当金的族人了,但是昨晚,西庭军斥候发现哈巴族的五千骑兵,正好在辛焕要去接迎的哈木族人附近出没。”
桓钰一听,脸色一变。
“钰儿,不用担心,爹己经在安排兵马。”桓郃见她进来,就走到了她身边。
“爹,我要去……”桓钰抬头看着他爹。
“你哪都不许去!"桓坚猛一拍桌,”我让你过来,只是让你知道,你凑什么热闹。”
桓钰紧握拳头,面上却扬起笑:“女儿是想去给二哥整理行装。”
“这次我亲自去。”桓坚看了女儿一眼,说完抓起马鞭:“老二,桓郃,出发。钰儿,你若敢踏出贞阳堡半步……”
桓钰听着她爹要亲自去,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去不了。
可心里也踏实了些,虽然父亲很严厉,但她相信父亲可以救回辛桓。
“女儿去给娘亲上香。”桓钰忽然转身,“愿爹爹及二叔和二哥,平平安安。”
此刻的南线草原上,辛焕正伏在马背上啃干粮。
“二少,按当今当金族少的传信时间来看,休赤和哈木族人应该离我们不到百里了。”张穹顿了一下,“但斥候发现三哈族哈巴五千骑兵距我们不足二十里。”
辛焕将最后半块馕饼塞进嘴里,沉思了片刻。
突然翻身上马:“传令,全军向北!”
他不能让哈巴军知道前面有哈木族人,只能吸引他们向北。
五千哈巴军如同狗一样,在辛焕部北上的第二日下午还追在他们后面。
“二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张穹拍马到辛桓旁边,“我们和他们干一仗吧。”
辛焕扭头看着他:“老张,我们三千人,怎么干,干得赢他们啊?”
“他们在我们后面我总感觉全身不舒畅。”
“吊着他们,等哈木族人到了玉关,应该就明天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有斥候来报,东面三十里,发现五千三哈族的骑兵。
“敌军增兵了!”老魏声音传出辛焕耳中。
辛焕勒马向东看去,皱了皱眉,喝令:“全军转向东北!把敌军往白沙堆引!”
夜色降临时,一行人也不敢休息,继续往东北行去。
后面二路追兵,也未休息,继续追着他们。
“二少!”
突然斥候连滚带爬冲来,"北面又出现一支三哈族援军,人数……人数不低于三千人!”
辛焕握刀的手骤然收紧。
他抬头望向星空,这是什么运气,自己身上的什么味道能够吸引这么多敌军。
对旁边的老魏苦笑道:“老魏,看来我失策了,早知道就该在昨日先和哈巴军干一仗。”
“焕少,这一关不好过啊!”
辛焕透过微弱的火光,看着老魏凝重的脸,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老魏这种表情。
辛焕正色道:“老魏,这是你人生中过过最难关的吗?”
“不是!”
“那我不担心了。”辛焕突然轻笑了起来。
“但那次,我差点把命丢掉,我看这次至少得半条命。”
辛焕一听,笑不出来了。
连老魏这种高手都说要丢半条命,那他还有机会保命吗?
第二天清晨,辛焕刚用完干粮,三哈军便从西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往前涌。
看着如此阵势,西庭军全军上下立刻陷入一片紧张与焦虑之中。
辛焕心里也慌,但是表面上却镇定自若。
他观察着从西面八方围上来的三哈骑兵,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西庭军,所有人的面孔上都写满了惊恐不安。
辛焕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兄弟们,看样子我们是被围了!”
他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
一名年轻的士兵颤抖着声音问道:“二少,我们……我们能打赢吗?”
辛焕瞪了他一眼,喝道:“怕什么?有我在,就有你们在!三哈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西庭军怕过谁?”
辛焕挺首胸膛,眼中神色锐利,继续说道:“你们看看这些三哈军的熊样!不敢一对一单挑,就会纠集一大群人欺负咱们人少。”
“老魏听令!”
老魏应声出列,他的脸上从未有过的坚毅之色:“二少,请吩咐!”
“你带几十个亲卫,去三哈阵里砍下几个脑袋,本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铁打的!”
老魏领命,转身点起五十名亲卫,他们个个身经百战,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老魏一马当先,长刀出鞘,寒光闪闪,他大喝一声:“弟兄们,随我杀!”
五十骑首插三哈军阵型。
老魏的长刀出手就是一声惨叫声,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三哈军纷纷避让。
三哈军阵中,一名头戴狼头盔的将领暴跳如雷,大声嘶吼着:“西庭军就这点人,还敢主动出击?给我围住他们,一个都别放过!”
然而,老魏等人的突袭己经让三哈军阵脚大乱。
辛焕看着老魏等人浑身是血地回来,心中既欣慰又心疼。
他大声喊道:“兄弟们,相信我的说吧。三哈军就是草包!我们西庭军怕过谁?”
将士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齐声欢呼。
他们的斗志和气势被彻底激发出来。
然而,好景不长。
三哈军很快便从混乱中恢复过来,从西面八方向西庭军匆匆形成的圆形防御阵地发起猛烈进攻。
箭如雨下,双方展开激烈的弓箭对射。
辛焕身先士卒,张弓搭箭,一连射杀数名敌军。
一名将士中箭倒地,辛焕连忙跑过去扶起他。
那将士脸色苍白,却强忍着疼痛说道:“二少,我……我不行了。你……你要带着兄弟们……打赢这场仗……”
辛焕心中一痛,他紧紧握住那将士的手:“兄弟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打赢这场仗!”
说完,他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兄弟们,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我们一定要坚持住!援军很快就会到来!”
他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
所有士兵挺首了胸膛,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三哈军的进攻。
张穹拿出张强弓,命令手下一队强弓兵张弓待发、听他命令统一行动。
“射!”
几个气焰嚣张的三哈将领纷纷被远距离狙杀。
头脑狂热的三哈骑兵立马清醒过来,开始躲躲闪闪。
攻势渐渐缓和下来。
张穹第二轮又至,依然是瞄准敌军的将领。
连续二轮近十名敌军将领被杀,让敌军阵型再次大乱,特别是带着头盔的将领根本不敢抬起头。
最后不得不退回到营地。
第一场恶战,西庭将士全都精疲力尽。
只有老魏还装着神情自如,辛焕看老魏样子,自己也把心虚收了起来。
他和张穹一边调整部署,一边激励士气。
辛焕走到一名受伤的将士身边时,他停下脚步,蹲下身子问道:“兄弟,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那将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二少,我没事。还能再杀几个三哈军!”
辛焕心中一暖,他拍了拍那将士的肩膀,说道:“好样的!等打赢了这场仗,我请你喝最好的酒,我的喜酒!”
大家顿时哄笑起来。
敌军的第二轮攻势,是次日天刚蒙蒙亮发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