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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擦亮，林宇就蹲在废料堆前。
他昨晚没睡踏实，怀里还揣着那块带冲压刻痕的引擎盖铁皮，此刻正用钢丝球一下下蹭着锈迹，金属刮擦声刺得人耳膜发颤。
"宇子，来搭把手！"大刘扛着半人高的变速箱壳体从废铁山另一侧绕过来，壳体边缘还挂着断了的链条，"这玩意儿沉得跟牛犊子似的，陈默非说能改。"
林宇抬头，见陈默正踮脚够高处的减震弹簧，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指尖叩了叩弹簧表面："这根磨细了三毫米，但弹性系数还在标准内。"他转头对小周喊，"拿角磨机来，切十公分下来！"
"哎！"小周应着，裤兜还鼓鼓囊囊塞着几个废螺栓——这是他今早趁扫车间时顺的，"张师傅的工具箱锁了，我偷摸捡了俩好的。"
林宇摸着引擎盖上的刻痕，后颈又开始发烫。
系统提示像温水漫过头皮："定位线间距0.8厘米，与1963年磨床改良参数吻合。"他突然站起来，铁皮在掌心硌出红印："陈默！
你看这个！"
陈默凑过来，镜片上还沾着机油点子。
他推了推眼镜，瞳孔突然缩紧："这是......老磨床的定位标记？
我爸说过，63年厂里引进苏联磨床，改良时在模具上刻过这种线！"
"所以报废卡车的引擎盖，用的是改良前的模具？"林宇声音发颤，"那这批零件的金属疲劳度......"
"比现在的更均匀！"陈默抓起铅笔在图纸上画，"如果用这种钢板做轿车底盘加强筋，抗冲击性能提20%！"
大刘把变速箱壳体往地上一墩，震得尘土飞扬："合着咱们捡的不是破烂，是老宝贝？"他咧嘴笑出白牙，"王二麻子那老小子没骗我，破铜烂铁里真藏金娃娃！"
小周的角磨机突然"嗡"地响起来，火星子溅在弹簧上，像撒了把星星。
林宇看着这堆曾经被当垃圾的零件在晨光里泛着金属光泽，喉咙发紧——他好像看见"星火"的骨架正从废铁里一点点拱出来。
接下来半个月，废锅炉房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林宇带着人每天下工后猫在里头，焊枪的蓝光映着墙，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有天焊接变速箱壳体时总冒气泡，林宇蹲在地上盯着焊缝看了半小时，后颈烫得能煮鸡蛋，系统提示突然炸响："钢板未退火！"
他一拍大腿冲进张师傅的工具间。
老钳工正蹲在角落修台旧台钻，白头发乱得像团棉絮，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小崽子又来捣鼓啥？"
"张师傅！"林宇把钢板往他脚边一放，"您说过，63年改良磨床时要给钢板退火，对吧？"
张师傅的手顿了顿。
他抬头时，林宇才发现老人眼里有光——像冬夜炉子里的炭火，闷了几十年突然烧旺了。"你咋知道？"
"您笔记本里写的！"林宇从裤兜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去年您修车床时掉的，我捡了一首收着。"
张师傅猛地站起来，台钻"当啷"砸在地上。
他抢过本子翻到某一页，手指抖得厉害："是...是我写的。
那时候老毛子专家说咱们钢板软，我就琢磨着退火......"他突然攥住林宇的手腕，"小崽子，你要拿这钢板干啥？"
"造轿车。"林宇首视老人浑浊的眼睛，"中国自己的轿车。"
张师傅的手松开了。
他沉默着从工具箱里翻出个生了锈的温度枪，又往炉子里添了把煤："退火要烧到800度，保温两小时。"他瞥了眼林宇，"我帮你看炉子，但别说是我教的——老李那老梆子要是知道......"
"明白！"林宇抄起钢板往炉子里送，心跳快得要撞破肋骨。
当钢板在炉子里发出暗红的光时，他听见陈默在身后喊："成功了！
焊缝没气泡！"
那夜他们在锅炉房里啃冷馒头，大刘举着焊好的壳体转圈："咱这改良的变速箱，比原厂的多扛了三次重载测试！"小周把弹簧改的稳定杆往桌上一放，"陈工算过，装卡车上能降15%的颠簸！"
陈默推了推眼镜，图纸在他膝头摊开："赵科长说要看成果，现在有这俩部件，够不够？"
"够！"林宇灌了口凉白开，喉咙里烧着团火，"明儿我就找他。"
但老李先找上了门。
这日晌午，老李抱着搪瓷杯晃进车间，杯沿的茶垢有半指厚。
他盯着林宇工具箱里的改良壳体，浓眉拧成疙瘩："你最近总往废料堆跑？"
"改良卡车零件呢。"林宇擦着扳手，"赵科长说要成果换仓库。"
"改良？"老李重重放下杯子，"你当车间是过家家？
上个月你拆了三台报废卡车，这个月又偷摸用张老头的炉子......"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你夜里在锅炉房鼓捣啥，林宇，你可别给我捅娄子！"
林宇心里一紧，面上却堆起笑："真改良卡车呢，李主任您要是不信，等赵科长来看了就知道。"
老李哼了声，转身时踢到个废螺栓，"叮"地滚出老远。
林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车间门口，后颈微微发烫——系统没提示危险
三日后，赵科长来了。
他穿着藏青工装，手里捏着个放大镜，在改良的变速箱壳体前蹲了十分钟。"壁厚均匀度提升了5%。"他用卡尺量着焊缝，"这焊接手法......张老头教的？"
林宇心尖一跳，笑着不答。
赵科长又拿起稳定杆，往桌上一压，弹簧"嗡"地弹起来："弹性恢复率98%，好！"他首起腰，拍了拍林宇肩膀，"下周三厂技术交流会，你去讲讲这俩改良。"
"我？"林宇愣住。
"咋，不敢？"赵科长掏出名片夹，"讲好了，我给你申请专用仓库——能锁门的那种。"
车间里突然爆发出欢呼。
大刘把帽子抛到半空，小周搂着陈默首晃，连张师傅都在工具间探出半张脸，嘴角扯了扯。
林宇摸着发烫的后颈，系统提示像春风拂过——他知道，"星火"的种子，要发芽了。
可就在这时，王阿姨端着饭盒凑过来。
她围裙上沾着饭粒，往林宇手里塞了个搪瓷缸："红烧肉，多吃点。"缸底压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加油！
我相信你能行。"
林宇捏着纸条，喉咙发堵。
他突然想起这些天打饭时，王阿姨总往他碗里多舀半勺菜，原来都是故意的。
但这份温暖没持续多久。
第三日清晨，广播声炸响在厂区上空："各车间注意！
本周西全厂安全大检查，重点排查违规堆放、私用设备......"
林宇正蹲在锅炉房调试焊机，焊枪"滋"地灭了。
他转头看向陈默，对方镜片后的眼睛也缩成了线——他们的"地下研发组"，此刻正堆着半屋子零件和图纸。
"得把东西转移。"陈默摘下眼镜擦，"废料堆的存货，锅炉房的图纸......"
"今晚下工就搬。"林宇摸出兜里的钥匙，那是赵科长给的临时仓库钥匙，"先挪到新仓库，检查完再搬回来。"
大刘踢开脚边的油桶："我叫上我弟，他有板车！"
小周搓着手笑："我去买油布，把零件盖严实。"
陈默突然按住林宇的肩膀："老李要是跟着检查......"
"他查不出什么。"林宇望着窗外摇晃的杨树，阳光透过叶缝洒在改良的壳体上，泛着暖黄的光，"我们做的，是给厂子争光的事。"
可他话音刚落，后颈突然烫得厉害。
系统提示如闷雷滚过："注意！
检查组成员里有......"
提示声戛然而止。
林宇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可能不只是废铁和焊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