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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攥着电话的手在发抖，掌心的汗把金属话机都浸得发滑。
仓库外的风掀起窗纸，漏进来的月光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树影，他望着墙上"星火"两个歪歪扭扭的粉笔字，突然觉得那抹白亮的痕迹像道伤疤——他们藏在旧仓库里捣鼓了三个月的秘密，就这么被人掀开了一角。
"宇哥？"小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迟疑，"你......没事吧？"
林宇猛地转身，撞得工具箱哐当响。
小刘缩了缩脖子，后脚跟蹭着地面："刚才张师傅说要去食堂打酒庆祝，让我喊你......"他的目光落在林宇攥紧的电话上，声音低下去，"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林宇把电话往裤兜里塞，金属棱角硌得大腿生疼。
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你先去，我......我跟陈默说两句话。"
小刘走后，仓库里的寂静突然变得刺耳。
林宇摸到墙根的铁桶，里面还剩半桶冷却的焊渣，他蹲下来用指尖拨拉那些黑黢黢的碎块，像在拨弄自己乱成一团的心思。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嗡嗡作响，"保护研发成果"六个字像烧红的铁钉钉进太阳穴——上回系统这么清晰还是上个月他改良卡车半轴，结果焊穿了三块钢板。
"林宇？"
陈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还攥着半张没叠好的图纸。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林宇发白的脸色，脚步顿了顿："电话的事？"
林宇没说话，只是把刚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图纸边缘，纸角被揉出细密的褶皱。
等林宇说完，他突然把图纸拍在木箱上："走，去查总机记录。"
"现在？"
"现在。"陈默扯了扯林宇的工装袖口，"厂区三部电话，一部在厂长室，一部在技术科，还有一部在保卫科。
刚才那通电话能打到仓库分机，说明用的是内线。"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在月光下闪过冷光，"总机班的王姐跟我妈是老同事，她值夜班时会给我留半块烤红薯。"
凌晨两点的总机房飘着股焦糊的茶叶味，王姐正趴在桌子上打盹，头顶的灯泡晃得人眼晕。
陈默轻手轻脚摸出个油纸包，掀开时甜香混着热气涌出来——是食堂王阿姨偷偷塞给他们的糖饼。
"小王姐。"陈默敲了敲桌沿，王姐猛地惊醒，额头压出红印子。
她盯着糖饼愣了两秒，突然笑骂："臭小子，又来套我话？"
"就查半小时前的通话记录。"林宇把列席证往桌上一放，金属牌撞出清脆的响，"跟厂里的重点项目有关。"
王姐的目光扫过列席证上的"红旗汽车厂技术研讨会"钢印，又看了看林宇发皱的工装。
她叹口气，翻出本磨破边的登记册："内线通话只记分机号。
半小时前......"她的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蓝黑字迹，突然顿住，"217转305。"
"217是？"
"保卫科仓库。"王姐压低声音，"上个月刚裁了个看仓库的，叫张三，听说因为偷拿废铁被开了。"她指节叩了叩登记册，"这分机号停用半个月了，怎么突然能用？"
林宇和陈默对视一眼。
陈默的喉结动了动："谢了王姐，饼你留着当早饭。"
出了总机房，晨雾己经漫进厂区，杨树的枝桠在雾里若隐若现。
林宇把糖饼塞给陈默，自己摸出根皱巴巴的烟卷——原身爱抽的大前门，他平时嫌呛，现在却觉得这股子辛辣能压一压心口的闷。
"张三。"陈默把名字嚼了两遍，"我记得他，去年修卡车大梁时偷工减料，被张师傅抓了现行。"他踢飞脚边的石子，"被开除那天在车间骂了半小时，说要让厂里好看。"
林宇把烟按在墙上掐灭，火星子溅在工装裤上，烫得他一缩腿："得先弄清楚他知道多少。"他摸了摸藏在裤腰里的底盘图纸，"要是他看过仓库......"
"不会。"陈默突然打断他，"上周二我换了门锁，钥匙只有我们西个有。"他推了推眼镜，"他可能是听见风声。
车间里最近总有人打听仓库动静，说咱们'不务正业'。"
林宇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想起昨天中午在食堂，李主任端着饭盒经过时冷笑："小年轻就爱搞花架子，有那闲工夫多修两台卡车不好？"现在想来，那冷笑里藏的哪是不屑，分明是刺探。
"找赵科长。"林宇突然说，"他管技术科，能压得住场子。"
陈默愣了愣："赵科长？他上个月还说'轿车项目太超前'。"
"可他批了我的列席证。"林宇摸出金属牌，在晨雾里擦了擦，"能让厂长点头的人，不会真觉得我们是胡闹。"
赵科长的办公室飘着茉莉花香，窗台上摆着他女儿送的玻璃花瓶。
林宇把情况说完时，赵科长正用搪瓷缸子泡茶，茶叶在水里打着旋儿，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张三。"赵科长放下茶缸，瓷底磕在木桌上发出脆响，"我记得，他媳妇在纺织厂当临时工，孩子刚上小学。"他推了推圆框眼镜，"你们想怎么办？"
"谈判。"林宇往前倾了倾身子，"我去见他，摸清底。"
赵科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我陪你去。"他扯了扯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领口，"技术科的项目出问题，我这科长也脱不了干系。"
张三住在厂区后巷的矮平房里，门帘是用旧轮胎割的，边缘磨得毛糟糟的。
林宇敲门时，屋里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接着是女人的骂："哭什么哭！
你爹没本事，连口饱饭都挣不来！"
门开的瞬间，林宇差点没认出来——眼前的男人眼眶青黑，胡子拉碴，工装裤膝盖处补着块花布，是他媳妇的旧围裙。
"林师傅。"张三扯了扯衣襟，声音哑得像砂纸，"您来......"
"进屋说。"赵科长越过他跨进门，鞋跟踩在碎煤渣上咯吱响，"张嫂，借个座。"
屋里只有张缺条腿的方桌，用砖垫着。
张嫂抱着哭累的孩子缩在炕角，眼睛红得像兔子。
林宇把带来的点心匣子推过去，是王阿姨塞的桃酥，还带着烤箱的余温。
"听说你想跟我们谈谈。"林宇盯着张三发红的眼尾，"要多少钱能闭嘴？"
张三的喉结动了动，手无意识地攥紧裤腿："我不要钱。"他突然抬头，目光扫过赵科长的中山装，"我要回厂里。"
"不可能。"赵科长的声音像块冰，"你偷拿废铁，保卫科有记录。"
"那是我替老周顶的！"张三突然拔高声音，孩子被吓哭了，张嫂手忙脚乱地拍哄，"老周是李主任的亲戚，他说我家娃要上小学，得找他媳妇开证明......"他的肩膀垮下来，"我就是想让孩子进厂区小学，没想真偷......"
林宇的手指在桌下蜷成拳。
他想起原身记忆里，李主任总把"按规矩办事"挂在嘴边，可给亲戚开后门时比谁都利索。
"我可以帮你找新工作。"林宇说，"纺织厂的王姐说他们缺搬运工，月薪比厂里多两块。"他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王姐的联系方式，你明天去试试。"
张三盯着纸条，眼泪啪嗒啪嗒掉在花布裤上："我......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看你们在仓库鼓捣，就想起我被李主任当众骂'没出息'......"
"我们在造轿车。"陈默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静潭，"国产的，不用进口散件的轿车。"
张三愣住了。
他抬头时，林宇看见他眼里有光——跟小刘第一次摸到焊枪时的光，跟张师傅焊出第一条光滑焊缝时的光，一模一样。
"等车造出来，我请你坐副驾驶。"林宇说，"第一个坐的，是张师傅。"
张三抹了把脸，用力点头。
从后巷出来时，晨雾己经散了，阳光透过杨树叶子洒在地上，像撒了把金豆子。
陈默踢着石子笑："没想到他要的不是钱。"
"人要的是口气。"赵科长摸出烟盒，递了根给林宇，被他摇头拒绝，"李主任那边，我去说。"他拍了拍林宇的肩膀，"你们的项目，厂党委明天开会讨论。"
林宇的脚步顿住。
他望着厂区方向，红旗在楼顶猎猎作响，风里飘来食堂的饭香——是王阿姨蒸的玉米馍。
"宇哥！"小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跑得气喘吁吁，"张师傅把焊枪擦了三遍，非说要等你回去给新零件开焊！"
林宇笑着应了声，跟着小刘往仓库跑。
陈默落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摸出兜里的图纸——被月光浸了半夜的纸页上，"轿车"两个字周围，不知何时多了圈用铅笔画的星星。
当天傍晚，林宇在车间门口遇见李主任。
对方没像往常那样冷着脸，反而拍了拍他的工装："小同志，听说你们焊的缸体能多跑五千公里？"
林宇笑着应了两句，转身时瞥见李主任往保卫科方向走。
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这次带着点轻快的嗡鸣："威胁解除，任务更新：原型机建造——需要更精准的底盘数据。"
他摸了摸藏在工具箱里的底盘图纸，指尖碰到夹层里的列席证。
远处传来陈默喊他的声音，混着张师傅敲焊枪的叮当响，像首不成调却热闹的曲子。
车间的广播突然响起："请林宇、陈默同志到厂长办公室，厂党委临时会议。"
林宇抬头，看见厂长办公室的灯亮了，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窗，把"红旗汽车厂"的牌子照得发亮。
他理了理工装领口，朝着那片光走过去——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