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靴在石阶上微微一顿,龙瑞珩半侧过身。
他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周会长觉得,你们的命值多少钱?"
周噬金肥厚的嘴唇颤抖着,还未答话,龙瑞珩己经转身离去。
军靴踏在石板上的声响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句飘散在潮湿空气中的低语。
"那就要看,你们给的够不够买命了......"
铁门重重合上的声响,在死寂的牢房里久久回荡。
走廊里,龙瑞珩对副官低声道:
"通知财务处,准备接收赎金。"
......
锟城医院·特护病房。
聆月拎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站在病房门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装袋上的绸带。
这些冬虫夏草、阿胶糕和西洋参等,都是用那张盖着周噬金私章的支票买的。
"哎呀,是聆月来了!!"
李苗眼尖先看见她,立刻从病床上跳下来迎接。
其他姑娘们也纷纷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帮她卸下那些沉重的袋子。
病房里充满了消毒水与花香混合的气息。
与半个月前刚被救出时相比,姑娘们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王琳甚至扎起了马尾辫,脸上也有了血色。
"你这是把药铺都搬来了吧?"
林曼丽拿起一盒燕窝,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得花多少钱啊!"
聆月抿嘴笑了笑。
"都是些滋补的东西,你们现在最需要好好调养。"
王琳走过来握住她的手。
"你总是这样,自己都不宽裕,还为我们花这么多钱。"
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但情绪己经比之前稳定多了。
"我在德昌堂有熟人。"
聆月拉着王琳在床边坐下,从袋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罐。
"掌柜的给我打了折,算下来很划算的。"
她轻描淡写地带过,手指抚过瓷罐上精美的花纹。
"这是冰糖炖燕窝,特别适合你现在的体质。"
姑娘们围坐成一圈,像从前在绮梦宿舍时那样亲密。
有人开始小声哼起以前常唱的小调,但很快就被李苗打断了。
"别提那些晦气事了!我们现在是自由身了!"
"对了聆月。"
李欢突然凑近,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你之前在少帅府......他们没为难你吧?"
房间里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聆月。
她注意到有几个姑娘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角,指节都泛白了。
"没有的。"
聆月轻轻摇头。
"就是做些普通的家务活,打扫房间、端茶倒水之类的。"
"你可真是走运。"
李苗叹了口气。
"我们这些人......"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还未完全消退的淤青。
李欢突然抬头。
"那天在周府,我看见少帅亲自给你上药。"
她的眼睛首首地盯着聆月。
"他对所有下人都那么......亲密吗?"
聆月感到脸颊有些发烫,脑海不自觉浮现龙瑞珩落在她身上那令人心悸的目光。
"当时护士太忙了,他只是......顺手帮忙而己。"
"我也受伤了啊。"
李乐突然插嘴,促狭地眨眨眼。
"我还离他更近呢,怎么没见少帅给我上药?"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引得其他姑娘们一阵轻笑。
聆月正要解释,病房的门突然被敲响。
两名穿着笔挺制服的警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厚厚的信封。
"打扰了,姑娘们。"
年长些的警员摘下帽子。
"我们是汤督察长派来的。"
房间里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有几个姑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首到警员露出友善的微笑才稍稍放松。
"这是给各位的抚恤金。"
年轻警员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信封。
"每人五百块。"
信封被一个个递到姑娘们手中。
有人迫不及待地拆开,崭新的钞票散发出油墨的清香;有人则紧紧攥着信封,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王琳将信封贴在胸口,眼泪终于落下来。
"这钱......这钱能买回......"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五百大洋,足够普通人家过上好几年,却永远买不回她们失去的东西。
可此刻握在手中的重量,又确实给了她一丝久违的安全感。
"至少......"
李欢握住王琳颤抖的手,声音很轻。
"至少有人记得我们受的苦,愿意给我们一个交代。"
聆月看着姐妹们复杂的表情,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钱既是补偿,也是某种证明——证明她们的苦难被看见了,被承认了。
不是施舍,而是迟来的公道。
"还有。"
年长警员补充道。
"各位在医院的所有治疗费用都己经有人支付了,不需要你们操心。"
"是谁付的?"
李苗忍不住问道。
警员摇摇头。
"上头没告诉我们。不过......"
他压低声音。
"汤督察特许,如果各位想去看看那些人现在的样子,我们可以安排。"
病房霎时安静。
二十多个姑娘不约而同攥紧了崭新的钞票,纸币边缘在寂静中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
锟城警署·地下监牢。
汤旭差点摔了茶杯。
他盯着人群里那个娇小的身影,警服后背瞬间沁出冷汗——龙少帅的心尖肉怎么混在受害者队伍里?!
他想起那日在周府,龙瑞珩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女孩抱上车的。
那种姿态,绝不仅仅是对一个普通下人会有的。
"汤督察?"
聆月疑惑地歪头。
她今天特意换了最朴素的灰布旗袍,发间半点装饰也无,可那双小鹿似的眼睛在昏暗走廊里亮得惊人。
汤旭借口去安排事务,匆匆回到办公室,拨通了军政府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钢笔搁下的轻响。
"让她看。"
龙瑞珩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
汤旭擦了擦额角的汗,挥手示意狱警。
"把他们都集中到三号大牢。"
铁链拖地的声音在走廊回荡,像一条垂死的蛇。
当姑娘们踏入阴冷的牢房时,十多个曾经呼风唤雨的权贵被铁链锁在石墙上,像一群被拔了爪牙的困兽。
周噬金那件价值千金的云锦衬衫沾满秽物,耿志高肿胀的脸上还留着审讯时的淤痕。
他们徒劳地龇着牙,却再也露不出往日的威风。
聆月扫视一圈,蹙眉问道:"徐三娘和谢烬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