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冰棱突然停止滴水,凝固的瞬间映出银狐仰首的剪影。
烬雪从谢霜回臂弯里抽身时,带起一缕缠绕在鎏金臂钏上的绒毛,那银丝在月光下缓缓飘落,未及触瓦便化作流萤散去。
前爪踏过的青瓦绽开霜花,每一片冰晶都倒映着正在破碎重组的躯体。
千万缕银线悬浮空中,如同被无形织机牵引,正重新织就人间衣袍。
悬在空中的银线突然收束,化作素纱长衣裹住修长身躯。
垂落的银发间,一对狐耳正缓缓消退。夜风终于重新流动。
烬雪睁开妖瞳时,檐下那串青铜风铃再次摆动,仿佛方才的时空凝滞不过是醉酒之人的错觉。
他生得极白,却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如新雪初霁般清透的冷白,衬得眉间那道千叶莲纹愈发灼目。
妖纹似半绽的莲,自眉心蜿蜒至额角,在夜色中隐隐流动着暗芒。
银发未束,流瀑般垂落腰间,发尾处泛着极淡的蓝,像是月光在雪地上投下的影。
眉如裁羽,斜飞入鬓,偏生眼尾上挑,勾出三分天生的风流态。
那双紫瞳最是惑人,琉璃般清透的瞳色里沉淀着星子碎光,笑时漾开潋滟波光。
鼻梁高挺,唇薄而色淡,天生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素白单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襟口微敞,九条虚影般的狐尾。时而凝实如缎,时而散作流萤。
此刻他正垂眸看她,银睫低掩,在眼下投落一片浅影。
月光穿过他的发丝,在她脸上织就细碎的光网,恍若一场温柔的囚笼。
"这般睡在屋檐上..."烬雪俯身时银发垂落,有几缕调皮地扫过谢霜回泛红的脸颊,"明日该头疼了。"
他的声音比月色还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他小心翼翼的将手臂穿过她膝弯,另一手托住她后背,动作轻得像是捧着一场易碎的梦。
谢霜回无意识往他怀里钻了钻,额头抵在他颈窝处,温热的呼吸拂过脖颈,惹得他喉结微微滚动。
"...母皇。"她忽然含糊呢喃,指尖攥住他胸前衣料,力道大得几乎要扯开那单薄衣衫,几滴泪珠晕开了胸前的衣物。
烬雪脚步一顿,他低头用鼻尖轻蹭她发顶:"别怕。"
九条狐尾无声舒展,如月光织就的罗网,将她严严实实裹住。
夜露凝成的银霜顺着尾尖攀援而上,却在触及她衣袖前化作暖雾。
谢霜回在梦中蹙眉,手指却诚实地揪住他腰间玉带。
烬雪眼底漾开涟漪,看着她整张脸都埋进他胸膛。
寝殿的鲛绡帐无风自动,他弯腰将她放入锦被时,银发扫过她锁骨处。
烬雪凝视着怀中人难得一见的脆弱模样,指尖轻轻描摹过她紧蹙的眉间。
平日里如刀锋般锐利的眉眼此刻柔软下来,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随着不安的梦境微微颤动。
"平日那般逞强..."他低声轻叹,指腹温柔地抚过她泛红的眼尾,"醉了倒是诚实。"
谢霜回无意识地往他掌心蹭了蹭,像只终于收起利爪的猫。
烬雪刚欲起身,忽听一声清越剑鸣——悬于床头的寒霜剑竟自行出鞘三寸,剑身流转着月华般的清光。
他紫瞳微凝,这绝非人间凡铁应有的灵韵。
更奇的是,那剑气非但没有排斥他这九尾妖君,反而亲昵地绕着他指尖打了个转,如同撒娇的幼兽。
"有趣。"他屈指轻弹剑身,剑鸣顿时雀跃起来,震得案上茶盏叮咚作响,"堂堂神兵,竟对本君这般殷勤?"
寒霜剑"铮"地飞至半空,剑穗上那颗灰扑扑的珠子突然裂开细纹,露出内里鎏金般的质地。
一道稚气的声音首接在烬雪识海中响起:「君上君上!您终于来啦」
烬雪眉梢一挑。这剑灵竟认得他?
他正欲追问,剑身却突然一颤,急急飞回谢霜回枕边,装死般一动不动。
任他如何用妖力试探,那剑灵只顾着用剑气卷起锦被,小心翼翼给主人掖被角,活像个谄媚的小丫鬟。
"既然有灵,何不现形?"他指尖燃起狐火,火光中映出剑上流光点点。
剑穗可怜巴巴地抖了抖:「小寒不敢嘛...主人说不可以在君上面前出现...」
话音未落,谢霜回忽然在梦中翻身,无意识地握住了剑柄。
寒霜剑瞬间光华大盛,剑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每一笔都蕴含着令天地变色的威压。
烬雪瞳孔骤缩,那分明是——
「嘘!」剑灵慌忙收敛光芒,讨好地蹭蹭他衣袖,「君上不要告诉主人小寒出现过,主人都不记得啦。」
说着,它突然"咻"地钻回剑鞘,任凭烬雪再怎么唤也不肯出来了。
只余一缕剑气在空中凝成个小箭头,偷偷指了指熟睡的谢霜回,又指了指烬雪的心口,最后画了个大大的爱心,才羞答答地散去。
烬雪踏出房门时,一缕银发被夜风撩起,在月华下流转着冰魄般的幽光。
他垂眸凝视腕间,方才剑气缠绕之处犹带寒凉,似雪落肌肤般转瞬即逝,却在他心底漾开莫名的涟漪。
"流苏。"
檐角铜铃忽静,一道玄色身影自暗处浮现,如墨滴入水般化形而立。
黑衣男子单膝及地,银纹面具覆面,唯露出一双琥珀金瞳,在夜色中灼灼如焰——正是青丘暗卫。
"天界那位执掌兵戈的尊神..."烬雪指尖轻抚腕间红痕,语声似叹,"寒霜既现,不知那位近来可还安好?"
流苏广袖微震,垂首时面具映着冷月:"回禀君上,九重天近来...寂然无声。" 流苏心里一紧,君上怎么又……
烬雪倏然抬眸,紫瞳中星河流转。檐外忽有雪落,一片冰晶恰落在他眉心妖纹之上,化作一滴似泪的水痕。
"那就有意思了…”烬雪勾唇一笑,话锋突转,九条狐尾虚影在身后舒展,
“不知本君的父亲和哥哥如何?”当日他掉入凡间……
"唔......"
一声带着醉意的嘤咛从屋内传来,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烬雪心头。
他紫瞳中的寒芒瞬间消散,连身后炸开的狐尾都软软地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