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再来。"
话音未落,人己化作一缕银烟飘入房中。
流苏只见君上素来从容的衣袂竟带起一阵慌乱的微风,将廊下的海棠花瓣都卷得打了个旋儿。
屋内,谢霜回正迷迷糊糊地抓着锦被,脸颊泛着醉后的绯色。
寒霜剑"啪嗒"掉在地上,很识相地滚到了床底下。
"雪照....."她半睁着眼,唇瓣因为醉酒显得格外红润。
这声轻唤让烬雪指尖的冰露盏微微一颤。
他望着榻上醉眼迷蒙的谢霜回,紫瞳中流转的星河渐渐化作一池春水。
"认错人了。"他俯身将冰露喂到她唇边,却见她突然伸手抚上他眉心妖纹。
温软的指腹擦过那道赤金纹路,惹得他身后九条狐尾齐齐一颤。
"明明就是..."谢霜回揪住他一缕银发,借着醉意将人往下拽,温热的唇几乎要贴上他冰凉的耳尖,"我的小狐狸..."
银光乍破,如月华倾泻满榻。
锦被间窝着的九尾银狐突然僵住,耳尖那抹淡粉瞬间染作胭脂色。
它蓬松的尾巴无意识地将谢霜回缠得更紧,尾尖却悄悄勾起她散落的青丝,在月光下编成细细的发辫。
"谁、谁是你的了..."银狐口吐人言,声音却比平日清亮几分,像是初雪落在琉璃瓦上的脆响。
它别过头去,琉璃紫的瞳孔映着摇曳的烛火,"本君不过是..."
寒霜剑从床底探出半截剑身,剑穗上的星核闪了闪:「啊啊啊啊啊主人你终于勇敢了一次」
醉意终于占了上风,谢霜回沉沉睡去,只余银狐静卧榻边。
烬雪恼羞成怒地挥爪拍灭烛火,却在黑暗降临的刹那,鬼使神般将毛茸茸的前爪轻轻覆在她心口。
月光透过窗纱,在她衣襟上绣出斑驳的花影。
爪垫下传来平稳的心跳,渐渐与他胸腔里的节奏重合。
寒霜剑在床底发出微弱的嗡鸣,剑穗上的星核明明灭灭,仿佛在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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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谢霜回蹙眉撑起身子,意料中的头痛并未袭来,只有唇齿间残留着一丝清冽的甜意,像是咽下过雪化的春泉。
她掀开锦被,赤足踏在冰凉的地砖上,忽觉有异——枕畔落着几根银白色的毛发,在晨光下流转着星辉般的光泽。
"奇怪..."她捻起一根绒毛,指尖传来细微的酥麻感,"昨夜似乎..."
记忆止步于屋檐上那坛醉春风,之后只剩些零碎片段——温暖的怀抱,若有若无的雪松香,还有...毛茸茸的触感?
"大概是醉酒的幻觉吧。"
烬雪蜷在锦被间,银狐形态下的嗓音带着毛茸茸的嗡鸣。
他故意用尾巴尖扫过谢霜回的手腕,紫瞳里漾起狡黠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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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班师回朝的谢霜回得了萧皇特许,十五日沐休。
午后的阳光穿过梧桐叶隙,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的金斑。
她懒洋洋地倚在紫藤躺椅上,怀中银狐蜷成一团,九条尾巴垂落如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指尖无意识地梳理着狐狸耳后的绒毛,那里有粒朱砂小痣,摸起来格外温热。
往日早该羞怯的狐狸,今日安静的可怕,甚至看起来若有所思。
那双紫瞳中翻涌着太多情绪,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暗流涌动却寂静无声。
谢霜回顺手捏住他耳尖:"嗯?在想什么" 烬雪复杂的看着谢霜回,若她真是那人,那他该当如何……
青丘狐族踞守东荒己逾万载,九尾天狐一脉更是妖界砥柱。
与神界近两年来摩擦不断,神妖之战更是一触即发。
他与她之间,仇深似海,族恨如山。
谢霜回近日发觉,她的雪照总是趴在窗棂上望着远处的山峦出神。
那双紫水晶般的眸子映着流云,偶尔会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复杂神色。
"可是闷了?"她揉着银狐耳后绒毛,指尖沾了几片不知何时落下的梧桐叶,"明日带你去醉仙居可好?"
烬雪忽然转头,他紫瞳里翻涌着谢霜回看不懂的情绪,最终只是用鼻尖蹭了蹭她手腕,尾巴在青砖地上扫出凌乱的痕迹。
寒霜剑在剑架上突然"铮"地弹出一寸,剑穗灰珠里传来只有烬雪能听见的童声:「君上君上可是有心事」
烬雪眸光一暗,他在思索如何将她们永留人间,可他们都对他毫无防备,不知道他心中盘桓着多么阴暗的念头。
剑穗灰珠又传来细语:「君上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烬雪突然将脑袋埋进谢霜回臂弯,尾巴紧紧缠住她的手腕,像是要将那温暖的脉搏声烙进骨髓。
谢霜回眸中闪过一丝思索,从袖中取出油纸包着的蜜饯。
琥珀色的糖霜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像极了狐狸此刻湿润的紫瞳。
"张嘴。"
她指尖抵在烬雪唇边,蜜饯的甜香混着梅子酸涩。
银狐本能地伸出舌尖,却在触及她手指的刹那僵住。
蜜饯的甜意在舌尖化开,熟悉的梅香瞬间席卷味蕾。
如今,她再不是那个能一剑霜寒十西州的战神,不过是个会因宿醉皱眉的凡人。
甜味愈浓,心头愈涩。
他控制不住的将脑袋埋入她的掌心。再等等,再等等吧…
几日来,烬雪总是伏在窗边,银白的毛发被夜露打湿也浑然不觉。
谢霜回晚间就寝时,常见那九条尾巴无精打采地垂在榻边,连她伸手去揉,也只得个敷衍的轻摆。
"醉仙居..."她执起玉箸,夹了片蜜渍梅肉放在银狐跟前,
"待探子撤了便带你去。" 烬雪盯着那片梅肉,忽然用爪子将它推到谢霜回面前,紫瞳里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执拗。
蜜渍梅肉在青瓷碟中泛着糖霜的光泽,谢霜回的玉箸悬在半空。
这几日来,每当她为烬雪布菜,银狐总会用爪子将食物推回;夜间沐浴后,她执起软巾的手,也总被那条的尾巴轻轻格开。
"雪照。"她突然扣住狐狸前爪,指腹按在肉垫上"可是我哪里不好..."
她面露忧色,看着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带着点点忧愁。
烬雪突然泄了气般垂下耳朵,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他这样疏远,又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