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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盛，层层叠叠的金黄在秋阳下灼人眼目。晚宁跟在皇帝身后半步，踏入皇后设宴的澄瑞亭时，亭内谈笑声戛然而止。十几道目光如针般刺来，其中最锋利的那道来自端坐在主位的皇后。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起身行礼，满头珠翠纹丝不动。她穿着正红色凤袍，领口绣着繁复的牡丹纹样，每一针都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皇帝虚扶一下："皇后不必多礼。今日赏菊宴，朕带惠妃来凑个热闹。"
皇后目光在晚宁身上一扫而过："惠妃妹妹来得正好，本宫刚命人采了新鲜的菊花，正要制茶。"
亭内妃嫔们按位次而坐，晚宁的位置被安排在皇后右手边第三个座位——既不显眼，也不至于被忽视。这个微妙的安排让晚宁暗自警惕。她行礼入座时，注意到皇后身边站着一位陌生的老嬷嬷，眼神锐利如鹰。
"这是容嬷嬷，刚从五台山祈福回来。"皇后顺着晚宁的目光介绍道，"她在本宫身边三十年了，最懂本宫心思。"
容嬷嬷向晚宁福了福身，手腕上露出一串乌木佛珠，其中一颗颜色略深，像是浸过血。晚宁心头微凛，这嬷嬷绝非善类。
宫女们奉上菊花茶，皇后亲自为皇帝斟了一杯："这是用晨露泡的杭白菊，加了少许蜂蜜，最是清肝明目。"
皇帝浅尝一口，赞道："皇后有心了。"
"皇上近日操劳国事，臣妾不能分忧，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尽尽心。"皇后语带双关，眼风扫过晚宁，"听闻昨日御书房议事，惠妃妹妹也去了？"
亭内气氛骤然凝滞。几位低位妃嫔低头饮茶，连呼吸都放轻了。晚宁指尖在茶盏上轻轻摩挲，感受着瓷器的温度："臣妾愚钝，不过是皇上垂询，勉强应答几句。"
"妹妹过谦了。"皇后微笑，"能入御书房议事的妃嫔，本朝开国以来也不过三两人。"她转向皇帝，"皇上，惠妃如此才德，不如让她协助臣妾打理宫务？"
晚宁心头警铃大作。皇后这招以退为进，表面抬举，实则是要将她置于眼皮底下监控。她正欲推辞，皇帝却先开口了：
"惠妃刚搬入永和宫不久，还是让她先熟悉熟悉吧。"他放下茶盏，"倒是皇后身边这位容嬷嬷，朕记得是先太后赐给你的？"
皇后神色微变："正是。容嬷嬷精通医理，先太后当年特意派她照料臣妾。"
"既如此..."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容嬷嬷一眼，"让她也去永和宫走动走动，惠妃身子弱，需要调理。"
晚宁与皇后同时抬头，眼中都是惊诧。皇帝这招离间之计用得巧妙——既拒绝了皇后的提议，又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
赏菊宴在微妙的气氛中继续。妃嫔们轮流赋诗，轮到晚宁时，皇后突然道："听闻惠妃擅画，不如以菊为题作画一幅？"
宫女们早己备好笔墨。晚宁知道这是皇后的刁难——在场多位妃嫔以才艺著称，若她画得不好，徒惹笑话；若画得太好，又显得锋芒太露。
"臣妾献丑了。"晚宁提笔蘸墨，略一思索，在宣纸上挥毫。她没有画常见的繁花似锦，而是勾勒了一枝残菊，花瓣零落，却有一粒种子随风飘散。
"这..."一位妃嫔忍不住出声，"未免太萧索了。"
皇后却盯着画看了许久："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惠妃妹妹画的是菊之魂，而非菊之形。"
晚宁心中暗惊，皇后竟能一眼看破她的用意。这位六宫之主，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深不可测。
宴席将散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在德安耳边低语几句。德安脸色一变，上前禀报："皇上，刑部急报，林大将军在狱中...殁了。"
皇帝手中茶盏"砰"地落在案上："怎么死的？"
"说是...畏罪自尽。"
亭内一片死寂。晚宁余光瞥见皇后嘴角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又迅速恢复如常。容嬷嬷手中的佛珠突然断了线，乌木珠子滚落一地，那颗暗红色的珠子径首滚到晚宁脚边。
"臣妾告退。"皇后率先起身，"皇上节哀。"
"节哀？"皇帝冷笑，"林崇通敌叛国，死有余辜。皇后这话，倒像是惋惜？"
皇后脸色一白："臣妾失言。"
回宫路上，晚宁的轿辇经过御花园偏僻处，突然被拦下。容嬷嬷站在路中心，手中捧着那串重新穿好的佛珠："老奴奉旨，特来拜见惠妃娘娘。"
晚宁示意轿夫停下："嬷嬷请起。"
容嬷嬷却不起身，反而凑近轿帘，声音压得极低："娘娘可知，那颗红珠子是什么？"
晚宁心头一跳："本宫不知。"
"是血珀。"容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浸了人血的琥珀。先太后赐给老奴时说过，这血...是李嫔的。"
轿辇猛地一晃，晚宁险些打翻手炉。容嬷嬷趁机将佛珠塞入她手中："皇后娘娘让老奴转交的。她说...您会明白。"
回到永和宫，晚宁立刻命人关闭宫门。她在灯下仔细检查那串佛珠，果然在血珀内侧发现一个极小的"景"字——这是景仁宫的标记。林贵妃与李嫔之死有关，而皇后此刻送来这串珠子，分明是在暗示她也知情。
"娘娘，这嬷嬷来者不善啊。"谢姑姑忧心忡忡。
晚宁将佛珠收入锦盒："去查查容嬷嬷的底细，特别是...她与李嫔有何关联。"
夜深人静，晚宁独自站在庭院中。秋夜的风己带着凉意，吹得宫灯摇晃不定。今日赏菊宴上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皇后锐利的眼神、皇帝突如其来的安排、容嬷嬷诡异的佛珠...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晚宁忽然想起白芷生前说过的话："这宫里的秘密，就像天上的星星，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各有其位。"
她抬头望着满天星斗，心中渐渐有了计较。明日，她要去会会那位新任北疆都督——有些事，必须当面问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