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清晨消停了,但整座城市套上了一层霾。我睡到中午才醒,站在阳台上抽烟,指尖的烟和突出的雾随风融入城市的霾里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那场梦的余韵还在血管里跳动,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意识的边缘,不疼,却让人无法忽视。
三天前,我去找附近一个名声很大的算命先生为我算算此梦何解。
算命先生的摊子藏在一条窄巷的尽头,巷子两侧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楼,墙皮剥落,露出斑驳的红砖。巷口卖糍粑的老妇人用竹签挑起一团糯米,裹上黄豆粉,递给排队的顾客。甜腻的香气飘过来,我却只觉得胃里一阵空虚。
“解梦?”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一个穿藏青色对襟衫的老头坐在巷尾的矮凳上。他面前摆着一张褪色的红布,布上压着几枚铜钱、一本翻旧的《周易》,还有一只巴掌大的黄铜罗盘。他的脸像风干的核桃,皱纹里夹着岁月的沟壑,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两颗嵌在朽木里的黑曜石,炯炯有神。
“你怎么知道我要解梦?”我问。
老头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你眉心有郁结,脚步虚浮,不是失眠就是梦魇。”他指了指我眼下,“眼圈发青,梦里见的东西,白天忘不掉吧?”
我没说话,但心跳陡然加快。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精准地刺进我的症结。
“坐。”他挪了挪身子,从桌下取出一个蓝色孰料凳子,我接过凳子坐在他的正对面,中间隔着盖着红布的桌。
我坐下,巷子里的穿堂风掠过脖颈,凉飕飕的。老头从锦囊里用两根手指头依次夹出一枚铜钱,一共三枚铜钱递给我。“握在手心,闭眼,想你的梦。”
铜钱冰凉,边缘有些硌手。我合上眼,脑海里逐渐浮现出那片海滩——灰蓝色的天,潮湿的沙,天际线投射过来的第一缕曙光,以及那个我一转身永远看不清的身影。
“哗啦——”铜钱被掷在红布上,老头低头看了半晌,眉头渐渐拧紧。“坎卦,水象,主险阻、迷惘。”他拾起铜钱,又让我掷了两次,最后嘴角上扬,“你梦里见的海,不是幻象,是前缘。”
“前缘?”我皱眉,心想:“都什么年代了,算命骗人还用前缘来说”。
应该是料到了我实在没办法才想着找到“玄学”来算命求解,他没首接回答,而是从身后的布包里取出一样东西——一个比巴掌大一点纯银圆环,中央嵌着一枚青玉扣,下方垂着五根彩色羽毛,每根羽毛末端缀着一颗琉璃珠,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光。
“这是……”
“捕梦网,早些年从印度传过来的。银丝渡梦,血为舟楫。”他将捕梦网递给我,“你滴上一滴自己血在中间的玉扣上,挂在床头,它能带你找到梦里的答案。”
我接过捕梦网,指尖触到羽毛的瞬间,竟有种奇异的熟悉感,我心里有些动容,莫非这玩意真能对我有所帮助。
“多少钱?”我问。
老头摇摇头,像是看透一切笑道,“不要钱,但要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他盯着我,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若有一日,你找到答案,替我烧一炷香。”
纵使我万般不解他的神秘,但我还是答应了他。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我将右手伸过去,张开手掌,他用刺破我的食指指尖。挤出几颗血珠滴在玉扣上汇聚在一起,因为引力的作用,导致血液顺着银丝分散流向五根羽毛,最终渗入琉璃珠中,原本洁白的羽毛有西片慢慢变成了浅色粉红到白的渐变色,还有一片羽毛成了彩色。
“东南方。”他收起铜钱,再三确认了彩色羽毛所指向的方向说道,“你要的答案在东南方。”
我只觉他说得含糊不清,是梦里的东南方还是现实的东南方?
他将捕梦网装进一个陈旧的铁盒里递给我,并说道,“别急于一时,就像你的文章,要有耐心才能创作出来,一年后,若梦依旧无解,再来找我。”
他像是看透了一切,我反而一头雾水,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并没对他说过我的文章的事儿。
离开时我还是在桌上放了一百块钱,这时天己放晴。阳光刺破云层,在雾的作用下形成丁达尔效应,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我站在路边,看着手里的锈迹斑斑的铁盒,只能寄希望于它。
当晚,月光拨开连着驻足了几天的厚厚的云层,我将捕梦网挂在床头,银环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我躺在床上,盯着它看了许久,首到眼皮发沉,意识渐渐模糊地睡去。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片海滩。
这次,潮浪起伏的声音格外清晰。我还是抱腿坐在潮湿的沙滩上,右手抓起一把沙子,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漏下,海风将衣角吹得扬起。远处,海天交界处泛起一丝微光,黎明将至。
“你会记得我吗?”
是那个声音,随着海风灌进我的耳朵,让我浑身一颤。此时黎明朝阳的光快速地射过来,整个世界像是被人加了倍速一般,我顺着那个声音赶紧转头,看见的仍然是一片更加刺眼的白光,还是什么都没看清楚……
“等等!”
梦醒了。
窗外,天刚蒙蒙亮。捕梦网的羽毛轻轻晃动,玉扣上的血渍己经干涸,呈现出暗褐色。我坐起身,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又闷又疼。
那到底是谁?
答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