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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卷着松针刮过脖颈时，郭清伸手按住腰间的青铜铃。
这铃是他师傅临终前塞给他的，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撞着肋骨——自山巅那缕黑烟腾起，它就没消停过。
“韩猎户，这路...“李三水的锈剑戳在青石板上，火星子溅到裤脚，“能绕开蛇窝不？
昨儿我在村东头见着碗口粗的花斑蟒。“
韩老六没回头，砍刀在藤蔓间劈出半人宽的道：“蛇怕人，人怕烟。“他声音闷得像敲石磨，“那烟冲了三百年地气，活物早避远了。“
江婆婆扶着阿满走在中间，龟甲在掌心压出红印。
小娃的手心烫得惊人，额角细汗顺着发梢往下滴：“婆婆...耳朵里有虫子在爬。“他声音发颤，“它们说，'来晚了，来晚了'。“
“闭紧眼。“江婆婆用袖口擦他脸，指甲掐进老人手背的力道却没松。
她望着山巅那缕暗红的烟，喉结动了动——五十年前她在祭典上见过这颜色，当时老祭司说，那是旧神在云端垂泪。
林十一走在最后，碎骨攥得指节发白。
他能闻到风里飘来的腥气，像腐烂的鱼鳃混着铁锈。
这气味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他躲在祠堂梁上，亲眼看着族人把他阿爹的心脏剜出来——也是这样的腥，这样的红。
“到了。“韩老六的砍刀突然顿住。
藤蔓被拨到两边的刹那，郭清的呼吸漏了一拍。
所谓神坛不过是块四四方方的青石板，边缘刻着残缺的鱼纹，石缝里长着灰黑的苔藓。
最中央嵌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身裂成三瓣，裂缝里渗出暗褐色的液体，滴在石板上滋滋冒烟。
“不可能...“江婆婆踉跄两步，龟甲“当啷“掉在地上。
她盯着石碑底部模糊的刻痕，皱纹里全是冷汗，“五十年前发大水，我们明明只在江滩立了一座主坛，说好了要把旧神的眼睛永远沉在江底...“
林十一突然往前迈了一步。
他胸口的神纹开始发烫，那是旧神遗族血脉特有的灼烧感。
指尖刚碰到石碑，眼前就炸开一片红光——戴青铜面具的祭司们围着七块石碑转圈，他们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分食，分食，让信仰裂成七瓣，每一瓣都只认一个主人...“
“他们在分裂神格！“林十一踉跄着扶住石碑，额头抵着冰凉的石面，“用不同的真名碎片豢养傀儡，这样就算旧神苏醒，也只能控制被自己碎片标记的信徒！“
话音未落，空中突然卷起一阵血雾。
赵玄的残魂凝在众人头顶，断刃嗡鸣如泣：“这不是神坛！“他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的刺响，“当年我是巡江捕头，亲眼见三十七个叛教者被活埋在这里——他们偷刻神名，想自立为神！“
断刃“当“地劈在碑角。
石屑飞溅间，地面突然泛起蓝光，无数符文从石缝里钻出来，像活物般缠上众人脚踝。
郭清的鞋底刚触到地面，眼前就变了——他又回到三天前的江底，影奴的尖啸震得耳膜生疼，李三水的锈剑砍在黑雾上迸出火星，而他自己指尖的神火正一寸寸熄灭。
“这是幻境！“阿满的尖叫穿透幻象。
小娃的眼睛突然变成金褐色，那是通灵者觉醒的征兆，“它在复制我们的记忆！“
李三水的锈剑“当啷“掉在地上。
他盯着幻境里自己被影奴缠住脖子的画面，喉结动了动。
上回在江底，他也是这样害怕，这样无能为力，只能喊“郭哥救命“。
“去他娘的！“他突然咬破食指，鲜血滴在地面，“我李三水，再也不要当缩头乌龟！“血珠落地的瞬间，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红纹，幻境里的江水突然倒流，影奴的尖啸变成了呜咽。
裂缝里漏出一线天光。
郭清眯起眼，看见西北方的山坳里，有个穿墨绿道袍的身影背对着他们。
那人手中握着块发光的玉牌，牌上的纹路和神坛石碑如出一辙。
“伪神使...“郭清的眉心金光骤亮，那是新神在警示危险，“他才是幕后黑手，吴疤眼不过是被神名碎片操控的傀儡。“
道袍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
他面容清俊，嘴角却勾着冷笑：“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当祭品吧。“
话音未落，神坛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众人脚下的石板开始震颤，一道黑色旋涡从石碑裂缝里缓缓升起。
旋涡中心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掌，指甲长过指节，滴下的液体落在地上，立刻腐蚀出焦黑的窟窿，散发出腐鱼般的腥气。
阿满突然拽住江婆婆的衣袖，小手指向旋涡后方：“婆婆，我听见...有琴弦声。“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像是...有人要跳舞。“
山风卷着松针掠过神坛，那缕暗红的烟仍在往云里钻，像根扎进天空的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