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烛火被穿堂风撩得忽明忽暗,郭清盯着台阶上那道影子,喉结动了动。
腐锈味混着江雾的潮气涌进来,像根细针直扎进他太阳穴——这和赵玄消散前,光门里溢出的气息一模一样。
“郭清。“
那声音又响了一遍,尾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钝感。
台阶上的人终于抬起头,月光从窖口漏下来,照出他轮廓分明的眉眼。
是赵玄,可他眼底没有从前的灼热,像两口结了冰的深潭,连唇角都绷成了冷硬的直线。
“赵大哥?“苏婉儿攥着裙摆的手在发抖。
她上个月还见过赵玄,那时他巡江回来,给她带了串沾着水珠子的菱角,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
周九娘的银针“唰“地钉在窖口木梁上,阻断了对方的退路:“站在原地。“她另一只手掐着巫印,指尖泛出青灰色的血脉纹路——这是开启封印后才能调动的力量。
柳如烟早已退到郭清身侧,指尖悄悄掐动《御神诀》的隐算诀。
她眉心微微蹙起,测算结果像团被风吹散的雾:“他的气......时有时无,像活人和死魂挤在一副壳子里。“
赵玄停住脚步,目光扫过众人。
当掠过白七时,他瞳孔突然收缩,脖颈处青筋暴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挣扎。
但那痕迹只闪了一瞬,他又恢复了平静:“我回来了。“
“骗人!“苏婉儿突然捂住耳朵尖叫,指甲几乎掐进耳后皮肤,“他身体里有东西在说话!
像指甲刮棺材板......说'猎物在这儿',说'门要开了'......“她通灵的眼尾泛起淡青色,这是被阴物侵扰过甚的征兆。
周九娘低喝一声,掌心巫印拍在地面。
石砖缝里窜出青绿藤条,瞬间缠住赵玄双脚:“这具身体里至少有两个存在。“她盯着对方被藤条勒出红痕的脚踝——正常人早该痛呼,可赵玄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李长风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在掌心搓了搓又撒出去。
铜钱叮叮当当滚落在地,两枚立着,一枚倒扣:“双重寄生。“他蹲下身捡起铜钱,指腹擦过币面的锈迹,“一个是残留的赵玄魂魄,另一个......“他抬头看向郭清,“是那天光门里钻出来的东西。“
赵玄突然笑了,可那笑里没有温度:“你们在怕什么?“他屈指一弹,缠住脚踝的藤条“咔“地断裂。
周九娘脸色一白,这是她用血脉之力催发的巫藤,竟被轻易挣断。
他一步步走向郭清,靴底碾过碎砖的声音在窖里回响:“你还在为那天的事耿耿于怀?“他指的是三个月前,赵玄为封光门魂体俱散的夜。
郭清至今记得他最后说的话:“郭兄弟,替我看一眼明年的鲥鱼节。“
“其实是我主动选择的。“赵玄从怀里摸出块羊脂玉牌,上面刻着扭曲的咒文,“这才是真正的任务——镇压囚徒,而非消灭它。
萧砚没告诉你?“
一直靠在墙角的萧砚突然笑出声。
他指尖敲了敲腰间的青铜令牌,面具下的阴影里,眼睛泛着冷光:“看来你比我想的更快上钩。“
郭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盯着赵玄手里的玉牌——这确实是朝廷秘使的信物,可赵玄说话时,喉结处有团黑雾在皮肤下蠕动,像条伺机而动的蛇。
他假装去桌案上整理符纸,指尖在桌底快速划动。
《镜界咒》的纹路渗入石缝,这是祝师用来照见灵体的秘术。
当赵玄走到他面前时,咒阵突然亮起幽蓝光芒——
赵玄背后浮现出半透明的虚影:黑色触须缠满他的脖颈,其中一根正从他后颈钻入,像条贪婪的寄生虫。
“果然是囚徒。“白七的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
他靠在墙上的手已完全被黑雾包裹,“它还没完全占据这具身体......赵玄的魂魄还在挣扎。“
“郭清!“柳如烟突然甩出三张镇邪符。
符纸燃着幽火贴在赵玄肩头,却只让他踉跄了半步。
他反手抓住柳如烟手腕,指节发白:“你该信我。“可他眼底闪过的痛苦不似作伪。
郭清咬了咬牙,抽出腰间的祝师铃。
铜铃震动的瞬间,他体内觉醒的御神者血脉开始发烫——这是能震散阴物的力量。“得罪了。“他低喝一声,铃音如刀割破空气。
赵玄松开柳如烟后退两步,捂住耳朵。
黑雾从他七窍涌出,其中裹着几缕淡金色的光——那是赵玄的残魂。
李长风趁机掷出归元雷符,炸得黑雾四散:“现在!
苏婉儿!“
苏婉儿咬着唇冲上前,通灵眼的青光几乎要灼伤皮肤。
她伸手按住赵玄额头,指尖渗出鲜血:“我看见它了......在他心脏位置!“她猛地一拽,一团裹着血丝的黑雾被扯了出来。
黑雾在半空扭曲成一张嘴,发出刺耳的尖啸:“归途,已启......“话音未落,它就被柳如烟的灭魂火把烧成了灰烬。
赵玄瘫坐在地,额头全是冷汗。
他抬头看向郭清,眼里终于有了从前的温度:“对不住......它一直在骗你们。“他指了指地上的玉牌,“真正的镇压之法在......“
“嘘。“郭清按住他肩膀。
地窖外的江风突然大了,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香灰味——那是山神庙才有的气息。
他看向苏婉儿,小姑娘正盯着自己发抖的手:“我刚才......好像看见座破庙,房梁上挂着半截红绸。“
郭清心里一沉。
他想起白七说过,囚徒要找的“归途“,或许藏在某个被遗忘的旧庙里。
烛火突然灭了。
黑暗中,赵玄的声音有些虚弱:“郭兄弟......去南山的孤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