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苜神色凝重,双手小心翼翼地解开那层干净的纱布。
一股极其清冽、微带甘苦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竟奇异地冲淡了室内浓重的血腥与药味,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几味药材显露出来,其形态色泽,皆非凡品。
南宫苜仔细辨识,南宫紫云也凑近细看。
片刻后,南宫苜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若有所思。
“陛下,虚无大师所赠,确是稀世奇珍。但……并非罗小将军所需的解药或药引。”
晏时叙心下一沉,问:“那这几种药材用于何处?”
南宫苜拿起其中一片形如玄铁、边缘泛着幽蓝光泽的叶片介绍。
“此乃‘七叶珈蓝香’,生于千年古刹灵脉交汇之地,受佛音浸染,最能辟易邪祟秽气,安定神魂。对抵御外邪入侵、稳固心志有奇效,尤其克制迷幻、蛊惑心神之物。其香清冽,可涤荡污浊,护持灵台清明。”
她又捻起几颗朱砂色、形如细小心脏的果实。
“此是‘赤心朱果’,虽名带赤心,却非至阳之物,其性温润平和,蕴含磅礴生机,最擅温养心脉、固本培元,能在气血大耗、心力交瘁时强行吊住一线生机,护住心脉本源不溃,乃是续命保元的圣品。”
最后,她指向一小块不起眼、通体暗金、布满细密孔窍的奇特根茎。
“此物最为珍贵,名为‘万壑金蝉蜕’。非虫蜕,乃是一种伴生于古寺金钟之下的特殊灵植根茎。其性蕴含一丝‘金刚不坏’的禅意,专克天下奇毒,尤其对混合了巫蛊邪术的阴毒有极强的净化与压制之力。”
“‘万壑金蝉蜕’能给罗小将军服用,可减少他的痛苦,也能暂时封冻他体内的蚀心腐骨瘴蔓延。”
只可惜,解不了这种毒。
晏时叙追问:“能封冻多久?”
“三个月。”
闻言,晏时叙紧绷的神色总算是松动了几分。
能延缓三个月的时间,云梡能活下来的希望便更大了些。
南宫苜取走了那小块‘万壑金蝉蜕’,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剩余的两样,将其郑重递还给晏时叙。
“陛下,这两种药材的价值也无法估量。虚无大师将其赠予陛下,必有深意。”
“民妇斗胆揣测……此物,或许是大师预见陛下此行将有危,特意为陛下您……准备的护身之宝。请陛下务必贴身收好,万勿离身。”
晏时叙郑重点头,将装有“七叶珈蓝香”和“赤心朱果”的锦囊重新贴身收好。
……
翌日,天光未明,阴沉的灰白笼罩西野。
空气粘稠如凝固的污血,带着刺鼻的草木腐败与尸骸腥气。
晏时叙一身玄甲,腰悬佩剑,亲率百名最精锐的禁卫军,悄然离开镇南关,如同利刃般无声地刺入关外那片被称为“毒瘴林”的死亡之地。
进林前,众人口服苍术丸,辟瘟丹,戴上提前用药物浸泡过的面巾,又用丁香、薄荷、樟脑研末,裹棉塞鼻,只露出一双双警惕如鹰隼的眼睛。
前排禁卫军焚烧苍术、艾草、硫磺混合药饼,清辟周围瘴雾开路。
参天古木虬结盘绕,遮天蔽日,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色瘴气如活物般在林间缓缓流淌、沉降。
脚底下是深可及膝的、腐烂发黑的落叶淤泥,每一步都陷得极深,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
毒虫在腐叶下窸窣爬行,色彩斑斓的毒蛇盘踞在湿滑的树干上,冰冷的竖瞳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禁卫军自动调换队形,呈环绕式,将晏时叙护在最中间的位置。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环视西周,以防突然出现什么毒物攻击他们。
晏时叙单手握着剑柄,薄唇微抿,双目一寸寸扫过西周,推测侬智高可能的藏身之所。
这片毒瘴林连接南诏毒瘴山,是南诏兵士天然的屏障,更是侬智高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
他可用笛声驱动任何毒物,并通过笛声的高昂起伏,控制物毒进攻的速度和猛势。
那些毒物有毒瘴山里天然生长的,也有侬智高后天养的。
总之,侬智高是个相当不好对付的人物,晏时叙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散开!三人一组,扇形推进!注意脚下和树冠!发现异常,以哨声示警!”
晏时叙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传入每个禁卫军耳中。
瘴气无孔不入,即便有药巾防护,那阴寒刺骨的气息也仿佛能穿透皮肉,渗入骨髓。
不时有毒箭蛙从脚边惊跳开,喷溅出腥臭的毒液;
巨大的、布满尖刺的藤蔓如同拦路的恶兽。
还未进到林子深处,己有数名禁卫军被突然袭击的毒物咬伤,这导致队伍的行动减缓了不少。
晏时叙的心越发沉重。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呜咽声,如游丝般钻入众人的耳中。
那声音并非人声,更像是……笛哨?
“停!”晏时叙猛地抬手,所有死士瞬间伏低身体,屏息凝神。
这是侬智高发现他们进林了。
呜咽声渐强,变得清晰、连贯,形成一种诡谲阴森的曲调。
这曲调仿佛拥有魔力,原本在林间各自潜伏、游走的毒物如同听到了至高无上的命令,瞬间躁动起来。
它们不再漫无目游走,而是循着笛声的指引,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的腐叶下、树干后、瘴气浓雾中冒出了头。
很诡异的一幕是,所有毒物现身后,都像人一样立了起来。
它们微微偏头,似在聆听笛音传达的旨意。
好一会,它们目标明确地朝着晏时叙他们所在的方位急速汇聚。
“戒备!毒物来袭。”
晏时叙厉喝,手中的剑铿然出鞘,剑身映照着林间昏暗的光线,寒气逼人。
禁卫军纷纷拔出兵器,背靠背结成圆阵。
然而,面对这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毒虫浪潮,再精锐的战士也感到头皮发麻。
刀光剑影挥舞,毒虫被斩断、拍碎,腥臭的体液西溅。
更多的毒虫汹涌地扑上来。
它们爬上士兵的腿脚,试图钻进甲胄缝隙,尖锐的口器啃噬着皮革。
惨叫声开始响起,有人被毒蛇咬中脚踝,瞬间脸色发黑。
有人被毒蛛扑到脸上,撕心裂肺地抓挠。
“结火阵!”晏时叙下令。
几名禁卫军迅速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油布条,挥舞着形成一道短暂的火圈。
火焰噼啪作响,暂时逼退了惧火的毒虫,空气中弥漫开焦糊的恶臭。
笛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戾气。
随着这声调变化,火圈外围的毒虫竟开始悍不畏死地冲击火焰。
更令人心悸的是,林间深处,传来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爬行声。
几条足有水桶粗、鳞片闪烁着幽绿磷光的巨大毒蟒,正蜿蜒着从瘴气最浓处现身,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了火阵中央的众人。
“侬智高。”晏时叙目光如电,穿透混乱的虫潮与翻腾的瘴气,死死钉在远处一棵巨大古树的虬结枝干上。
那里,一个身影悄然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