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练过多遍的说辞变成一句简单的祝福,自红唇飘出。那红绳上系着小巧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作响。
尽管她将情绪掩饰的再好,卿玄仍然一眼就发现她眼中藏着的忧伤:“析儿,我来晚了,你是不是在生气?”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示意小姑娘:“为了给你买糖人,我在凡间耽搁得有些久,我给你道歉好不好?下来。”
虞析盯着他不动,凌玄清也不恼,很有耐心地举着胳膊,直到小姑娘伸出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他轻轻一扯,将她抱了个满怀。
“别气,以后我不会让你再等了。”凌玄清没有撒开手,静静环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道,“我说过要守护你,就一定会。”
虞析眼睛一热,她深吸一口气,清淡的花香充斥着鼻腔。她调整好情绪,从他怀里退出来,捏起红绳:“师尊不要嫌它不好看,虽然简陋了些,但这是徒儿的一片心意,还望您能笑纳。”
她眼中盈着甜笑,他不答,她就自顾自抓过他的手腕:“师尊不答,我就当你是喜欢。人间常以红绳祈求平安,我帮你戴上,你不能私自摘掉哦。”
凌玄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那银铃的和鸣,纵容她牵着他的手,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花香。
他抬手轻触她发间的合欢:“这颜色很衬你,那只乌鸦为你戴上的?”
她闻言低笑:“是啊,它总是喜欢叼来奇奇怪怪的东西放在我头上。”
合欢花,玉簪,发带,木簪,只要是能戴在头顶的,它都会叼来给她。
只是从来不曾离开的它,此时不知去了哪里,连招呼都不打。
她想缩回手,凌玄清却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指,包裹在掌心。他微微弯下腰与她的视线齐平,深邃的眸子望进她眼底:“虞析,你可知人间七月七,是何佳节?”
乞巧节,是有情人互诉情谊的日子。虞析摇摇头:“不知,我没有去过凡间。”
凌玄清手上的力度重了几分:“那你可知,赠予男子亲手编织的红绳,意味着什么?”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丝毫不避让,虞析也直直回望,转瞬唇边绽开笑意:“意味着向上苍祈求身边人,一生安稳无虞。”
事到如今,她不愿再为他多添犹豫。说是三天,其实她比谁都清楚,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抽回手,避开他的眼睛:“师尊,您在我心中,如兄如父,您对我的养育之恩,教导之情,虞析永世不忘。”
她方才还笑盈盈的态度急转而下,只留给他一道纤薄的背影:“师尊,夜色已浓,我先回房歇息了。”
不等凌玄清再开口,她小跑着躲回寝宫,一直被压在心底的疼痛蔓延开来。她贴着门板滑落,泪水不自觉打湿脸颊。
她本以为,她与他还有好多年,他们之间才刚刚开始,没想到,却是已经走到了结束。
她将自已关在屋内三日,待她再走出房门,外界已然变了天。
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天界之上,三日前还满树樱红的合欢,此刻竟是花落满地,不复往日的鲜活。
她不疾不徐地走到树下,捧起地上的落花,喃喃低语:“就是今日了吗?”
“析儿,你出来做什么?回去。”凌玄清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他的气息很乱,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屋子里带。
他心下慌乱,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大了些。虞析感到一阵疼痛,但并未挣扎,顺从地随着他的牵引,回到了屋内。屋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寒风形成了鲜明对比。
凌玄清关上门,转过身来,目光中带着一丝责备:“析儿,今日不要外出。”
虞析低下头,声音低沉:“外面发生了什么?”
卿玄一顿,目光有些闪躲:“没什么,你好好待在这里,等为师处理好外面的一切,带你去人间看看。”
他的视线飘忽不定,就是不肯落在她身上。
虞析闻言浅笑:“我听师尊的。”
然而凌玄清却似乎极不放心,他取出锁链施加她身:“你向来顽皮,今日之事不可出半点纰漏,先委屈你了。”
虞析感受着锁链一点点收紧,她躺回床榻,悠悠道:“师尊安心,我分得出轻重。”
梦鬼始终跟随在余西不远处,她看着小姑娘在凌玄清离开后,轻而易举地解开锁链,踏出寝宫。
院中的合欢树开始扭曲,再一睁眼,她随着余西回到了梦境初始之地。
“这就是天裂之劫吗?看起来确实瘆人。”苍穹之巅,一袭红衣的女仙伫立在裂缝边缘,她望着不远处的男人,抬眸轻笑,“师尊,我是神,区区仙器,如何困得住我?”
凌玄清虽然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可当她真的现身,他手中的长剑止不住地颤抖,即将失去她的恐惧笼罩全身,他怒道:“你答应过我不会来这里!”
他用一缕仙魂成阵困住她,将清缘宫与外界分隔开来,就是存有一丝侥幸,若她没有出来,那就是天命,他也无需失去她。究竟哪里出了错?
虞析望着深渊出神,良久才回眸一笑:“我既为神,就该守护天下,您一直这样教导我的。如今毁灭在即,我怎能坐视不管?”
“你知不知道救回世间的代价是什么!”他低吼出声,眼底已爬上丝丝猩红。
深渊的风在呼啸,虞析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忽而笑道:“师尊不是早就做好了决定,如今又百般阻挠,这不像你。”
她一出口,凌玄清愣在原地,提起的心瞬间收紧:“你说什么?”
面对他的质问,虞析只一笑:“师尊,若我此行有去无回,那株合欢树,便托付给你了。”
她轻轻拔出发间的木簪,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洒落,随风轻扬,声音中带着几分柔软:“那只小乌鸦也不知去了哪里,这根簪子,若它回来,烦请师尊转交于它。”
她将簪子凌空抛出,男子接过那木簪,手指逐渐收拢,沉默良久后,终于缓缓问道:“那我呢?师徒一场,你难道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女子听罢,与他四目相对,随即笑容粲然:“愿师尊早日觅得良人,就算清缘宫没了徒儿,你也莫要亏待了自已。”她指了指手腕的位置,“还有那根红绳,它会护师尊平安。”
她的眼眸弯成一道月牙,笑容明媚而刺眼:“此生能与您相遇,是徒儿三生有幸,若还能有来世……”
不会了,她是修为尚浅的小神,此一去只会神魂破裂,消散于天地,哪儿还有什么来世。
言罢,不给男人反应的机会,她决然转身,化作一道红光,投入裂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