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侄儿的郁闷表情,北条纲成自然猜得到原因,于是他开解道:“我夸赞武田家会培养大将,不是说你成不了大将,而是说今川家的家督培养有点问题。更何况,对你们三人而言,重要的不是成为大将,而是成为家督!”
“成为家督?”北条氏政囔囔问道。
“你们三人的父亲,都是出色的家督,但是你们三人的祖辈,就有很大区别了。北条氏纲大人和今川氏亲大人都是出色的家督,但是武田信虎大人,虽然我人生的初阵就被他打到心态崩溃又道心重立,甚至可以说是对我教导最深的名将,但我还是要说,武田陆奥守,他只能是大将而不是好家督,不管十年前他被驱逐到骏河是他自己有意为之,还是真被武田大膳大夫驱逐,那么多家臣附庸、国众豪族都参与了,都可以说明他不是个好家督……”北条纲成思绪从当年的饭田河源之战到十年前的晴信放逐信虎,再到近期了解到的三河战事,“现在今川上总介大人拜武田陆奥守为师,师徒二人分别在三河、志摩挂帅出征……以大将的眼光来说,今川上总介勇猛异常,陷阵冲锋、攻城拔寨、阵斩多将,自然是一员猛将,甚至可以说,我也不见得能做的比他更好。但以家督论,不惜己身,痴迷浪战……他如果是一个五六万石名主的儿子也就罢了,甚至可以以他的勇武,让五六万石的家族扩张到二十五六万石,可是他是石高六七十万,加上商路金矿总计过百万石的武家高门嫡子,他这么做……他的家臣附庸能接受他们主子是个轻贱自己生命的人吗?家臣们只希望自己的家主能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北条纲成的话还没有结束,他继续看着面前这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子:“北条家的家臣附庸们也不希望你是那样的人!军阵搏杀是善九郎他们的事情,你要做的,想武田义信那样,军阵面前不动如山就好,如果还可以像现在这样为大军后勤调度出一份力,用稳定的军需维持士气,以家督要求看,那就己经比武田大郎义信出色了!”
北条纲成说的善九郎是他嫡子,元服后名为北条康成,后来又改为氏繁,比北条氏政大两岁,历史上北条家军事指导书《出阵次第》的编纂人,也是北条家下一代玉绳众统帅、镰仓代官。
“多谢叔父大人开解。”北条氏政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对北条纲成谢道,“不过叔父大人,你刚才说的,我怎么想到了一个人……”
“嗯,就是今川治部大辅,常有人嘲讽他在阵上一点也不勇武,有点对不起所谓第一弓取的名头,可是谁说只有在阵前厮杀的才算武士?能让自家武士在阵前吃的更饱的,那更是武士!”北条纲成说道,“今川上总介走错了道,但你可以把路走对。家督不需要也不该像今川上总介那样玩命,但是要能在家中需要的位置上出现!”
“叔父您是有任务要交给我?”听出最后一句弦外之音的北条氏政面露欣喜之色,“需要我带队进攻哪里?”
“不是进攻,我要你带一个玉绳众备队去御岳城以北一里地的山林处埋伏。”
瞥了一眼舆图的北条氏政问道:“叔父大人是有上杉家援军的消息了?想让我带队阻击吗?”
北条纲成对少主的反应很满意:“哼!上杉家的权威早就被打没了,他们基本上不可能派出援军了,我让你带队在那里守着,不是担心他们还有援军,是担心有人溃逃。下午,我和你十郎叔会对御岳城发动总攻,上杉军溃兵可能会向北往上野国,我们需要有人去那里盯防,你愿意带队去吗?”
“可能……?”北条氏政有一次抓住了重点。
“对,只是可能,也有可能没人逃窜,所以你去到那个位置,也有可能会无功而返,有功劳也很大可能只有消灭几个溃兵的功劳,所以其他将领都不愿意去,那么,你这位家督,愿不愿意出现在那个位置?去那里可能没有功劳,只有苦劳!”北条纲成的质问有些尖锐。
“我……”北条氏政被激起了少年人的血性,大声回答道:“愿意!”
“好!去吧,去玉绳众营地,选一个备队,从现在起听你指挥,去我预定的位置。”
“嗨!”北条氏政一脸严肃地整了整甲胄,往玉绳众营地而去。
这时,北条氏尧走进营帐,望着北条氏政的背影,对北条纲成说道:“为了教育他,你也是煞费苦心啊,围三缺一,缺的那个一外围,你把他安排过去,真的没功劳吗?”
“如果上杉家的人意志坚定,顽抗到底,那可能就真的没有……”
“呵呵,也许吧,这两天御岳城上杉军的士气不太一样,要么是有援兵,要么是有相对可以让人信服的重要人物来到这里,我们的乱波没发现有大队人马往这边增援的情况,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是有重要人物来到了御岳城,如果我们发动总攻,这个重要人物自己想要撤,就会撞到少主那边,好给少主一个功劳,好让少主不至于心态不稳……上总介大人,难怪家父对你比对我们几个亲儿子还要重视啊,难怪左京大夫会把玉绳众这支力量交给你。”北条氏尧不得不感慨北条纲成的苦心。
“报答氏纲大人的培养、信重罢了,一切……为了北条家!”
“一切为了北条家!”
“着手发动总攻!”北条纲成下令道。
“嗨!”北条氏尧得令后下去安排不提。
……
初夏的阳光炙烤着尾张国清洲城外的水田,蒸腾的暑气裹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在粼粼波光中翻涌。稻田间蜿蜒的阡陌泛着刺眼的白光,远处低矮的茅屋顶上,几缕炊烟被热浪冲得七零八落。浑浊的水田中,农民们佝偻着脊背,泥水漫过膝盖,他们机械地重复着弯腰、插秧的动作,汗水顺着脖颈滑进湿透的粗麻衣,在烈日下凝成盐渍。
所谓“农夫内心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在农忙时节总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剥削阶级二代们闲来无事看被剥削者劳作,战国泥轰也不例外……
田埂上突然响起细碎的马蹄声。十一岁的斯波义银一身猎装,腰间鎏金短刀随着颠簸轻轻晃动。他一手把玩着缰绳,一手摘下宽檐斗笠,露出稚气未脱的脸庞。胯下的矮马脖颈处挂着几只垂死挣扎的山鸡,兔血顺着马腹滴落在干涸的泥土上。身后家臣们或整理着箭囊,或擦拭着沾满草屑的甲胄,谈笑间不时瞥向水田。
"看这些蝼蚁般的贱民。"斯波义银突然勒住马缰,嘴角勾起轻蔑的笑,马鞭随意指向田间,"插满这整片田,怕是连本公子的马料都换不来。"话音未落,家臣们的谄媚笑声便混着远处传来的虫鸣,消散在闷热的空气里。
斯波家作为“三管领”的地位早己雨打风吹去;作为尾张、越前跟远江三国守护的威风也因为朝仓家的蚕食(越前)、今川家的鲸吞(远江),还有几个织田分支的套娃下克上(尾张),走向彻底衰败,但是勉强维持一个顶级豪门的体面,在织田弹正忠家的接济下还是能做到的,这也是小公子哥儿斯波义银可以如此“享受”的原因。
但是实际上,虽然前段时间织田信秀去世,织田弹正忠家庶务还在平手政秀执掌下延续惯性继续接济斯波家,财大气粗的织田信长也没有意见,但是……织田信秀这个能跟尾张上下守护代清洲织田家、岩仓织田家达成协议的强人己经逝去,斯波家的前途己经有了浓厚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