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哪里都像凤阳那样富裕啊?
“柳兄,凤阳城每年维持运转得花多少钱呢?”
走了一段路后,朱标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凤阳城不仅有路灯,老四还提过每条街道都有管理处。
此外还有环境卫生、车辆、食品健康、医疗体系、教育系统等一系列专门机构。
维持这些机构的运作肯定需要大量人力吧?既然是人力,那就离不开工钱。
难道这些工钱全是来自赋税吗?要是这样,柳白岂不是在私自截留赋税了?这要是被有心之人揭发,那可麻烦大了。
“凤阳的主要收入来源于两块:土地租赁,过去叫田赋;再就是商业税。
这两部分便是凤阳的税收来源。”
“而凤阳的日常开销一部分是向上申请的正常预算,其他则由各相关部门自行解决。”
“比如教书那边,百姓送孩子读书需交学费,这笔收入不仅能覆盖学校的运营,还会剩一点。”
“至于车管部门几乎零成本盈利,卫生服务虽然一直处于亏空,但至少提供了工作岗位。
总的来说每个领域都会有些盈余,整体平衡后形成了良性循环。”
听到这里,朱标明白了——原来凤阳城的运行根本不靠朝廷补贴,全靠自给自足!
想想应天府,每年都得拨巨款用于维稳治理,结果越花越脏乱差。
相比之下,这才显得多么扎眼。
这时柳白补充道:“其实凤阳县里原本挺宽裕的,只是去年又优化了一下道路,修路花了不少钱,请工人买材料,一下子把库房掏空了。”
这话就像最后的一击,直接将朱标的内心狠狠踩了一脚。
夜晚中的应天府安静祥和,打更的声音间或传来,给这份宁静注入了一丝生气。
街巷上缓缓行驶着一辆马车,最后停在一户人家门前。
一位身姿婀娜的身影从马车上探头出去,看见了牌匾上的两个字:“徐府”。
这里是明朝军事天才、大将军徐达的家宅。
“好久不见,你看起来瘦了些。”
当来人从车上下来时,一个优雅身影自灯火下走了出来迎接。
“是啊,旧地重游总是百感交集罢了。”
“进屋详谈吧。”
“好!”
二人踏入徐府大门之后,那大门便随即合上。
载送刘诗漫的马车继续朝远方疾驰而去,直至消逝于茫茫夜色之中。
徐妙云默默凝视着这位曾与她并称应天府双骄的女算子,感慨万千。
尽管昔日她们齐名扬四方,如今故地重游却要隐秘行事。
进入徐府内庭后,终得安稳的刘诗漫取下头上斗篷,露出一袭如瀑般垂落的黑发和深邃透亮的眼眸。
"这回承蒙相助,我找到栖身之所便会尽快离开!"她轻抿秀发,转眼看向依旧风华绝代的徐妙云,心底升腾起一股难以言状的孤寂。
昔日争强好胜,彼此较劲的日子仍历历在目。
而今世事变迁,竟能将信赖寄予曾经争锋相对的对手。
"何必要走呢?我的徐府再大,难道还住不下你?只是你的处境特殊,还是保持低调为好……"徐妙云的话音微顿,不经意间目光略略往下探视了片刻,继而流露出些许疑惑神色。
"哼!就算你变了不少,可总会有人记得你的容貌,所以还是要谨言慎行些。
"刘诗漫敏感地捕捉到了对方语中暗含的一丝讥诮之意。
她调整呼吸,嘴角泛起玩味的笑容,也悄然扫了一眼下方。
"是啊!这些年咱们天各一方,倒是没想到……你也'进步'不小啊!"话罢,她唇角微勾,满腹戏谑尽显于辞藻之间。
两人初逢即针锋相对、话语中满布挑战之意。
随着冷嗤过后,她们相顾对视良久。
但不约而同地破颜一笑后,谈话氛围渐次舒缓:"这些年你又去过哪些地方?我也派人多方探寻,可惜始终无迹可寻。
若非你此番突然捎信……"在彼此心中埋藏已久的疑问终于得以出口。
对手有时往往代表着最可敬且心向往之的存在——因为唯有旗鼓相当者才能相互认定为真正意义上的竞争者。
就如徐妙云与刘诗漫这般的存在,既是宿敌又是挚交。
即便不曾公开宣示过,但双方都深知能遇此生知音是一种幸运的邂逅。
“当时家父身患沉疴,胡惟庸竟假意登门提亲,欲让其子娶我为妾,这分明是他妄图让我爹低头认服及侮辱他的一种手段罢了。”
说起这些年的遭遇,面对徐妙云刘诗漫并未有丝毫遮掩,“家父将他严词拒于门外后自知时日不多,在临终前秘密护我离开启京。
从此漂泊流浪,直至今日回忆起这段旧事仍旧令我心中五味杂陈。
“
那尖长的指甲因过于用力,已深深陷入掌心。
徐妙云见状,无声地将对方的手轻轻握在掌中。
“莫要想得太多,该过去的终归已经过去,人总要向前看。
对了,这些年你四处漂泊,有没有什么趣事?跟我说说呗。
我都这么大了,连应天府都没出过几回呢!”
“趣事吗……还真不少。”
当徐妙云提起趣事时,刘诗漫不禁想起那个老爱偷自己私房钱的家伙。
在她多年的流浪生活里,最有意思的经历恐怕就是遇到他了吧!
“咦?刘诗漫,你发什么呆啊?该不会是被哪家公子迷住了吧?快告诉我!”
“什么?你说什么呢?”
“别装了,你方才的表情,分明就是对某个姑娘一见钟情了!快从实招来!”
***
深夜,在徐府内,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友坐在闺房里聊得兴起。
原本开始时的端庄淑静此刻荡然无存。
整齐的头发变得凌乱不堪,身上的衣服也因打闹拉扯得皱皱巴巴。
“好了好了,我可不想再跟你闹了。
说点正经的。”
说着,刘诗漫挡开了徐妙云伸过来的调皮小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看着坐在床边的徐妙云,她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我听说现在徐家大多由你在掌管,感觉怎样?”
徐妙云听罢刘诗漫的话,也不再胡闹下去,调整了一下衣领,恢复了平日里的稳重气质,仿若先前嬉戏之事与己无关。
“还能怎样?这偌大的徐家,每天进出财物便是一本糊涂账,那些叔叔伯伯只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爹整日无所作为,就知道带着弟妹们捣乱。
虽说最近他涨了些俸禄,但这个家还是不好管哪!”
提到家中事务,徐妙云不由得轻声叹息。
不了解家务琐碎,不知其复杂繁重;同样,不懂管理之责,难晓人间百态。
作为徐家长女,她不仅得应对孩子气的父亲,还要照看弟妹们。
此外,还需时刻提防那些可能损公肥私的叔婶。
闲暇时还得操心父亲的政务。
“说起来,要不你留下来帮我一段日子?”
徐妙云对刘诗漫的能力一向赞赏有加。
若能助她一臂之力,则自己的负担也可减轻不少。
况且,若刘诗漫留于徐府,至少安全方面可以有所保障。
如今,胡惟庸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而应天府又处权力中心。
倘若胡惟庸知晓刘诗漫现身于此,她的处境必然凶险。
“此次我返应天府,为的就是搜集胡惟庸的罪证。
父仇不可忘啊!你的心意我明白。
但你也清楚,徐大将军向来以中立示人。
若因为我而使徐大将军与胡惟庸对立,后果不堪设想……”
“天威难测,圣心难量。
当年父亲行事如何小心谨慎,结果仍是落得如此下场,甚至连离世都毫无光彩可言……”
“此事我不愿牵连任何人。
你这次暂时收留我已经非常够意思了!”
胡惟庸权势之大,徐妙云心里再清楚不过。
在三省六部中,他的势力几乎遍布各处。
全国的文官体系里,更是有许多与他挂钩之人。
每届科举选中的英才里,又有多少被他招揽入麾下呢?这其中的数字难以计数。
文官最擅长的便是各种权谋之术。
她的父亲徐达虽是大明首屈一指的开国战将,
但不可忽略的是,当今圣上是一个极多疑之人。
而那些文臣最爱玩弄的便是人心。
一个不慎便会全家覆没。
“抱歉……这事实在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徐妙云看出刘诗漫内心的决绝与无助。
她自己也不确定是否能够撼动胡惟庸。
故而更不想让旁人卷入其中。
若非必要,刘诗漫也不会离开凤阳县。
“实际上,您已经做得够多了,我现在好歹不必流离失所、惶恐度日,不是吗?”
此刻看着徐妙云,刘诗漫回忆起之前于凤阳临别前同柳白订下的约定。
恐怕自己这一生都没有活着回去的可能性了。
那倒不如……
“徐小姐,你不是一直想知这些年我在哪里么?其实我近两年一直在凤阳县。”
“凤阳县?难道是陛下的家乡凤阳县?我听闻近期那位新任县令很是出众。
好像名字是……叫什么呢?”
“他叫柳白,这期间我一直担任着凤阳县的幕僚。”
“啊?女幕僚!”
凤阳县目前在整个应天府的声望相当不错。
虽然当朝没有明确说明,但实际上大家都晓得,
胡惟庸竟然不惜手段诋毁一名来自凤阳的小官员。
可最终结果却以失败告终。
这两日太子朱标便亲自去了凤阳县,
说要带着学生过去学习治理城池的方法。
这样一位小县令居然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这在中国历史上也算是稀罕事了!
而且徐妙云的一个弟弟,正好就在此次赴凤阳县学习的学生队伍内。
“原来你也知道他呀!那这就简单了。
如果今后需要用钱或想挣钱的时候,可以去找柳白。
尽管他有时候不太靠谱,但大体还是值得信赖的!”
徐妙云疑惑地皱着眉头:
不靠谱又或者还挺可靠的?
“柳兄,起床了!”
外面不断传唤。
...
天边晨曦初露。
柳白就被这一阵阵喊声从睡梦中叫醒。
出门后看见,原来是太子朱标正笑盈盈地等在他屋外。
“殿下精神真是不错啊。”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柳白随口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