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大漠的寂静时,叶沫儿总能看见阿烈背着弓箭的身影消失在沙丘尽头。他离去的脚步总是很轻,生怕惊醒还在毡帐里沉睡的她。但叶沫儿总会在听到羊皮帘子轻响的瞬间就睁开眼睛,透过缝隙望着那道熟悉的剪影被朝阳镀上金边,首到他的身影彻底融入起伏的沙浪中。
她掀开厚重的驼毛毯子,指尖触到枕边阿烈留下的羊奶囊,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昨夜熬煮的草药味还萦绕在毡帐里,混着沙枣木燃烧的清香。叶沫儿起身时牵动了腰间的旧伤,忍不住轻嘶一声,这细微的响动却惊动了毡帐外打盹的老黄狗,它立刻摇着尾巴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尖在她掌心蹭了蹭。
趁着日头还不算毒辣,叶沫儿搬出装满针线的牛皮匣子。匣子边角磨损得厉害,看得出是阿烈用了多年的旧物。她抖开阿烈留下的那件麂皮袄,布料上大大小小的裂口和磨损的痕迹,无声诉说着主人在大漠中经历的风霜。针脚穿过粗粝的兽皮时,她总会想起阿烈教她辨认草药时的模样——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握着她的手腕一点点调整姿势,呼出的热气掠过她耳畔,带着淡淡的羊奶酒气息。
她特意挑了根最结实的驼绒线,将裂口处仔细缝合,又在边缘绣上细密的花纹。这些日子在阿烈的照料下,她的身体逐渐好转,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有了血色,就连被囚禁时落下的咳嗽也减轻了许多。阿烈不知从哪里寻来滋补的药材,每天变着法子熬煮汤药,有时还会在里面偷偷加几块蜜饯,被她发现时,他就会红着脸挠挠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日影西斜时,叶沫儿终于完工。她将修补好的麂皮袄平铺在毡毯上,又用清水洗净了阿烈换下的衣物。粗布衣裳在风中轻轻摇晃,叶沫儿倚着毡帐的木柱,望着远处连绵的沙丘,想象着阿烈在戈壁上追逐猎物的模样。他总是说大漠危险,却从不肯让她跟着去,说她的伤还没好透,说沙漠的烈日会晒伤她的皮肤。
突然,远处传来老黄狗欢快的吠叫。叶沫儿抬头望去,只见阿烈的身影出现在沙丘顶端,肩上扛着刚猎到的野兔,腰间的皮囊还挂着几串新鲜的沙枣。他大步流星地朝毡帐走来,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她的脚边。
“又在忙这些。”阿烈的声音带着几分责备,却又小心翼翼地放下猎物,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伤口还疼不疼?今天跑得远,给你带了沙枣。”他从皮囊里掏出几颗饱满的沙枣,递到她面前时,忽然注意到那件修补好的麂皮袄,指尖轻轻抚过细密的针脚,喉结滚动了一下,“辛苦你了。”
叶沫儿笑着将沙枣塞进嘴里,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她望着阿烈被风沙晒得黝黑的脸庞,望着他眼中藏不住的关切与温柔,忽然觉得,这大漠深处的小小毡帐,竟比从前那座华丽的王府更让人安心。晚风拂过,卷起一缕她的发丝,阿烈伸手替她别到耳后,两人相视而笑,老黄狗在一旁欢快地转着圈,将夕阳的余晖搅成一片温暖的光晕。
暮色将最后一抹霞光揉进沙丘时,阿烈就着篝火烤好了新猎的野兔。油脂滴落在炭火上,腾起细碎的噼啪声,混着沙枣酒的醇香在毡帐外弥漫开来。叶沫儿倚着胡杨木支起的围栏,望着少年将陶碗斟满琥珀色的酒液,月光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流淌,在喉结处凝成一道银亮的弧。
“小心烫。”阿烈把裹着薄荷叶的兔腿递给她,自己则仰头饮尽半碗酒。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他脖颈处的青筋微微凸起,在月色下勾勒出野性的轮廓。叶沫儿学着他的样子轻抿一口,烈酒灼烧着舌尖,却在咽下后泛起沙枣特有的回甘。
夜风卷着细沙掠过两人交叠的影子,远处传来狼群若有若无的长嚎。阿烈忽然伸手将她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不经意擦过她泛红的脸颊:“还冷吗?”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弓留下的薄茧,却比篝火更让人心安。叶沫儿摇摇头,将酒碗又往前推了推,酒液在月光下晃出粼粼波光。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要酒。往日阿烈总说药补比酒好,此刻却盯着她眼中的笑意,喉结动了动,重新为她斟满。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听着篝火的轻响与彼此绵长的呼吸。叶沫儿望着碗中摇晃的月影,突然想起被囚禁时的那些夜晚。
“阿烈,你说……”她忽然开口,酒意让脸颊发烫,“如果有一天离开这里,你想去哪里?”少年正往火堆里添着枯枝,闻言动作顿住。火星溅起又熄灭,他沉默良久才低声道:“跟着你。”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这夜的宁静,却又重得让叶沫儿手中的酒碗微微发颤。
她仰头饮尽剩下的酒,辛辣顺着喉咙烧到心口。阿烈慌忙伸手要夺她的碗,却被她握住了手腕。月光落在交叠的手上,少年的皮肤滚烫,像是要将她的指尖也灼伤。“再陪我喝一碗。”叶沫儿的声音带着醉意的娇憨,在寂静的夜里漾开涟漪。阿烈望着她眼中跳动的火光,喉结艰难地滚动,最终还是顺从地重新斟满两碗酒。
两碗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惊飞了栖息在胡杨树上的夜枭。叶沫儿学着阿烈的样子一饮而尽,烈酒顺着嘴角滑落,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晶莹的线。阿烈突然伸手替她擦去酒渍,指腹停留在她唇畔时,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灼热。
月光在阿烈的睫毛上凝成细碎银霜,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远处狼嚎,在寂静的沙漠里格外清晰。叶沫儿被他圈在双臂间,背后是温热的岩壁,面前是少年急促却克制的呼吸。“沫儿……”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风沙磨过,却在即将触碰到她唇瓣时猛地顿住,指节因用力攥紧岩壁而泛白。
叶沫儿忽然想起被囚禁的日子里,那些带着算计与羞辱的亲吻。萧景钰俯下身时嘴角噙着的冷笑,他冰凉的手掌扣住她后颈的力道,还有唇齿间混着龙涎香的血腥味。无数个深夜,她蜷缩着身体,将指甲掐进掌心才能忍住不哭。此刻眼前人颤抖的指尖,比春日融雪还要温柔。她主动仰起头,将唇轻轻印上他紧绷的嘴角。
阿烈浑身一震,仿佛被惊雷劈中的胡杨木,僵在原地半晌,才小心翼翼捧住她的脸,像是捧着易碎的琉璃盏。这个吻来得比药汤更绵长,比沙枣饼更甜腻。阿烈的嘴唇带着羊奶酒的醇香,还有大漠烈日炙烤过的粗粝。他先是试探性地轻啄,首到叶沫儿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才彻底溃不成军。少年笨拙却炽热地加深这个吻,带着野兽般的本能与孩童般的虔诚,舌尖小心翼翼描摹着她唇齿的轮廓。
夜风卷起细沙掠过两人交缠的影子,叶沫儿只觉蚀骨散残留的灼痛都化作了燎原星火。阿烈滚烫的手掌贴着她的脊背,像是要将体温都渡给她。当呼吸变得凌乱,他却突然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喘息。“别……别这样,我怕……”沙哑的声音里裹着浓重的克制,“怕伤着你。”
叶沫儿望着他泛红的耳尖和眼底翻涌的情欲,忽然轻笑出声。她必须要证明,萧景钰并不在她心里。她将冰凉的指尖贴上他滚烫的脸颊,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再次踮脚,这次吻上他剧烈跳动的喉结:“阿烈,我从未这样……想被你灼伤。”话音未落,便被重新卷入更深的吻里,唯有月牙泉的水波,悄悄记下了这夜比星河更滚烫的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