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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聿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融化在夜风里，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颤抖。
他的目光低垂，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不安的阴影，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像是在反复权衡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
夜色如墨，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为两人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
慕枫没有听清沈聿说什么。
小别一日，重逢的喜悦胜过了其他情绪，他依旧大步流星地朝沈聿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时，沈聿却突然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首接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让两人之间骤然拉开了一段微妙的距离。
“你受伤了？”沈聿的声音依旧充满了迟疑。
他的视线在慕枫身上游移，认真寻找蛛丝马迹，却又在触及慕枫的目光时迅速移开，像是在害怕发现什么不愿面对的证据。
沈聿的指尖微微发颤，他知道自己的判断从不会出错。
但此时此刻，他宁愿自己是错的。
“不可能！”慕枫否认的很快。
慕枫张开双臂，在沈聿面前利落地转了一个圈，动作幅度大得有些刻意，衣袖带起一阵微风，向沈聿展示自己并没有受伤。
“你看清楚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慕枫嘴角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每一个动作都在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完好无损。
慕枫当然知道，沈聿的怀疑绝不是空穴来风。
他当然不能用自己的感觉，去质疑沈聿的专业，他人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溯这次任务的每一个细节。
今日，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慕枫便带着小队深入荒野腹地。
这片区域曾是繁华的都市，如今只剩下钢筋水泥的残骸，断壁残垣间爬满了变异植物，藤蔓蠕动着，在晨雾中闪烁着危险的信号。
慕枫避开那些泛着荧光的藤蔓，带着小队在废墟中搜寻可用的物资。
密封完好的罐头、尚未过期的药品、还能运转的小型发电机、未被污染的水源……每发现一样可用物资，都让队员们发出压抑的欢呼。
同时，他们也在收集那些变异生物的样本。
长着三只眼睛的蜥蜴、分泌腐蚀性粘液的蘑菇，都被小心地封存在特制容器里，以供基地内的那些实验员和科学家做研究。
一切都很顺利。
那些变异初期的动植物，它们的确具有一定的攻击性，但在全副武装的人类面前依旧是不堪一击。
解决变异生物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慕枫出手，他只是旁观。
慕枫的确不知道自己何时受了伤，但从沈聿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妙。
“你……真的受伤了。”沈聿这次是肯定的语气，“我觉得，你不需要做基因检测，我可以对我的判断负责。”
沈聿的手指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最终指向慕枫的颈侧，那里有个十分不起眼的红点上，那处皮肤微微隆起，泛着病态的红。
似乎只是普通的蚊虫叮咬，却注入了让人无法抵抗的病毒，正因为太过于微小，才让精神紧绷的人没有察觉。
慕枫后退半步。
如果自己真的被感染了，他宁愿独自坠入深渊，也绝不能拉着沈聿一起万劫不复。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聿的声音低沉平稳，那语调里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无奈，却唯独没有半分埋怨。
慕枫问：“我还有多长时间？”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他松开按着脖颈的手的时候，掌心里全是冰凉的汗。
没有人会不恐惧死亡。
沈聿轻叹一声：“最多二十西小时。”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慕枫还要开口，沈聿却先他一步。
“但是……”沈聿声音中满是痛苦，“在我面前，你最多还有十分钟，所以，抓紧时间道别吧。”
沈聿的手按在腰间的枪上，金属的冰冷透过手套传来。
他的职责是分辨出异种和感染者，守护基地内人们的安全，在人类共同的利益面前，没有人可以成为例外。
沈聿知道，在这座摇摇欲坠的基地里，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太多不能言说的恐惧，他的权威不能被质疑。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慕枫进去。
虽然出来他意外，几乎没有人能够分辨初期的感染者，但基地里上万人的性命不能因为他的心软葬送。
为什么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为什么偏偏是慕枫？
“我们一起看看星空吧。”慕枫仰起头来，夜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万千星光落进他金色的瞳孔里。
“就像那日在帝星，我们一同坐在车顶，就这样安安静静看了一夜，再糟糕的事情，在星空下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沈聿感觉心脏被狠狠攥住。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夜的星光也是这样明亮，他们肩并肩坐着，慕枫的侧脸在星光下格外清晰，而现在……
沈聿心中的那道防线崩塌了。
“让我再看看……”他上前一步，想去观察慕枫的伤口，“也许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
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徒劳，可情感却驱使着他不断寻找一线生机。
或许还可以挣扎，或许还能争取更多时间，或许还有生存的机会，他不能给自己最好的朋友轻易的判了死刑。
但是，沈聿的专业告诉他，这己经是不可逆转的结局，刚刚那些幻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沈……沈上校……”
士兵的声音从城门上传来，探照灯的光柱扫过他们所在的位置，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己经架起了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您那里有什么情况？需要支援吗？”
“不需要。”沈聿抬头环视众人，目光如炬。
虽然做决定很难，但他不需要外人的催促，这是只属于他的责任，就应该由他一人独自背负。
“你还有三分钟……”沈聿的声音平静如水。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汽车引擎的声音在安静的黑夜中格外清晰，由远及近，惊起了城墙根下几只夜栖的寒鸦，它们扑棱着翅膀，发出嘶哑的鸣叫。
沈家的迈巴赫的车灯如同两柄利剑，刺破了前方的黑暗，流畅的黑色车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停在了城门口。
经过短暂的交涉，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沈家的老管家率先下车，他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银白的鬓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他转身伸手，牵着荀念下车。
荀念朝沈聿跑来。
她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说不尽的心事。
沈聿的眉头皱了起来，荀念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这个念头在他心中激起一阵不安的涟漪。
“哥哥~”荀念甜甜的嗓音响起。
慕枫赶紧后退，想要隐入夜色，却还是被荀念发现了。
“慕枫哥哥！”荀念激动的扑向慕枫。
沈聿眼疾手快抓住她，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人截住，荀念跌入他怀中时，他害怕的把小姑娘死死禁锢在身前。
“怎么了？”荀念眨了眨眼睛，“我想抱抱哥哥！”
沈聿知道，只是普通的拥抱不会传染，但他不想让荀念接触到任何危险，虽然……他也不想让慕枫留下任何遗憾。
沈聿松开了荀念。
荀念张开怀抱，朝慕枫扑过去，慕枫半蹲下身接住她。
荀念的小手抚摸慕枫的脖颈时，那微不足道的红点彻底消失了，奇迹般的治愈能力令人难以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