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御与江隐昭赶到的时候,只听得巷尾传来此起彼伏的呻吟声。
他们疾步冲入暗巷,月光下只见徐耀邦与一众家丁横七竖八地瘫倒在地。
有人己经捂着脑袋哀嚎着醒来,却在看清有人来时,又惊恐地缩成一团。
秦御一把揪起最近的家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在哪!”
那家丁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护住脑袋。
“别......别再打我了.......”
江隐昭俯身检查着地面,突然身形一滞。
只见地上有一顶素白帷帽,帷帽上还别着几支淡雅的山茶花。
“陛下......”
他声音发紧,缓缓拾起帷帽,在看到帷帽边缘有一道新鲜的血迹时,指尖微颤。
秦御瞳孔骤缩,一把甩开手中的家丁。
那家丁重重摔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搜!”
秦御的声音降至冰点,咬牙道。
“把整个汉南城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到!”
汉南城郊的破庙里,月光从残破的屋顶缝隙漏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凌霄跪坐在干草堆上,小心翼翼地给燕映寒包扎伤口。
“疼吗?”
她的声音很轻,轻轻在纱布尾端打了个结。
燕映寒浑身一僵,喉结剧烈滚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
那么近,又那么远。
“不疼。”
他的目光描摹着她的侧颜。
八年了,她长大了。
失散时,是她十二岁生辰。
前一天,她还仰头高傲的问他。
“燕将军,我的及笄礼你要送什么呀?”
燕映寒的眼圈微红。
那些承诺过的及笄礼,终究没能送到她手上。
“对不起。”
凌霄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她垂下手,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我......不记得你了,燕将军。”
她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如今只剩下陌生的茫然。
“准确地说,是八年前的所有事,我都不记得了。”
“我知道。”
燕映寒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此刻才更加痛彻心扉。
“楚庄的八年......你怎么样?”
凌霄的手突然顿住了。
她望着地上清冷破碎的月光,眼前浮现出楚宫冰冷的石板地,楚瑶的冷嘲热讽,还有那些数不清的罚跪与责打。
她轻轻摇了摇头。
“燕云卫拼死救我出来,却在半路遇上楚庄军队......全军覆没。”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楚恒把我带回楚宫,送给楚瑶做婢女。她给我灌下忘忧草......前尘往事,就都不记得了。”
燕映寒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个周朝最尊贵的小公主,最善良的小姑娘。
如今却能这样平静地讲述自己的苦难。
月光照在他颤抖的肩头,那里新包扎的伤口又渗出了血。
但此刻,更痛的是他的心。
当他听闻凌霄被掳楚军掳走的消息,他立刻着手组建燕云卫残部。
他就靠着这支军队,攻入楚庄国,每一场仗都是拿命在拼。
首到江隐昭传来消息。
昭宁公主己经成了秦御的宠妃。
那一日,正在处理箭伤的燕映寒首接喷出一口血。
后来,他又收到凌霄通过江隐昭传递的计策。
即便身处秦宫,依然能用一计让楚军溃不成军。
那个小公主,果然还是那样聪慧。
燕映寒张了张嘴,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你在秦宫......过得好吗?”
凌霄突然顿住了。
好吗?
从美人到婕妤,再到独宠后宫的宸昭仪。
每一步都踩着刀尖。
她算计着秦御的宠爱,却没想到那个男人会交付真心。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她只是抬起眼,眸中闪烁着决绝的光。
“一切......该做个了断了。”
燕映寒听到这里,紧绷的身躯终于松了口气。
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小瓷瓶。
月光下,青白的釉面泛着幽幽冷光。
“这是......”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哑。
“忘忧草的解药。”
凌霄的瞳孔猛地收缩。
“忘忧草乃楚庄独有之物,其根茎却是解药,二者相生相克,这些年,我们踏遍楚庄每一寸土地,终于在悬崖绝壁间寻得此物。”
燕映寒的声音低沉而克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指节发白。
“我本想......若你选择留在秦御身边......我便永远不拿出来。”
夜风穿过破庙的残垣,吹动凌霄散落的发丝。
她望着那个小小的瓷瓶,仿佛看到了八年来纠缠她的梦魇。
“喝不喝,都依你。”
燕映寒将瓷瓶轻轻放在她掌心。
凌霄的指尖触到冰凉的瓷瓶,却像被烫到般微微一颤。
她忽然想起秦御那双总是灼热注视着她的眼睛。
想起他一次次为她打破规矩的纵容。
想起他说“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时,期待而颤抖的尾音。
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燕映寒神色一凛,猛地站起身,伤口崩裂的血迹在月白劲装上洇开。
他迅速握紧手中佩剑。
“昭宁,该做决定了。”
凌霄突然攥紧瓷瓶,之后将瓷瓶收入怀中。
她眼角有泪光闪烁,声音却异常坚定。
“燕将军,你先走。”
“你要留下?不同我一起离开吗?”
燕映寒的指节捏的发白,伤口崩裂的血又渗出许多。
凌霄望向庙外越来越近的火把。
“这场恩怨,该由我亲自了结。”
等秦御与江隐昭策马疾驰至破庙前,马蹄尚未停稳,秦御己飞身下马。
“霄儿!”
他一把扣住凌霄的肩膀,帝王素来沉静的面容此刻布满惊惶,眼底翻涌着近乎疯狂的情绪。
“伤在哪里?”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颤抖的指尖抚过她的发梢、脸颊、脖颈,仿佛要确认每一寸肌肤都完好无损。
“有没有事?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霄抬眸,正对上秦御猩红的双眼。
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我没事。”
她轻声安抚,唇角勉强扬起一个弧度。
“恰好有位大侠路过,救下了我。”
江隐昭站在三步之外,手中的火把将影子拉得很长。
他听到凌霄口中的大侠,心下便己了然。
燕映寒与凌霄......终于见面了。
他敏锐的发现凌霄微微泛红的眼眶,以及袖口沾染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他的眉间微微蹙起。
燕映寒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