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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兄何必拘礼？”汪生将怀中歌伎搂得更紧，那女子娇笑着往他嘴里喂了颗葡萄，“你看郑兄就...咦？”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郑玉昭面前的歌伎正低头调弦。
而他自己的手却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连衣角都没碰到对方半分。
汪生突然大笑：“好你个郑玉昭，平日里冠冕堂皇，竟然如此怕羞。”说着就要去拽他的袖子。
程满见状，不动声色地挡在中间：“汪兄醉了。”
他余光瞥见郑玉昭耳根通红，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汪生借着酒劲，越发来了兴致。
他一把推开怀中的歌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拍手高声道：“今日难得同年相聚，岂能如此扫兴？”
他转头对老鸨使了个眼色，“去把云渺姑娘和绿绮姑娘请来。”
不多时，两位绝色佳人款款而来。
云渺一袭素白纱衣，眉目如画，抱着琵琶盈盈下拜。
绿绮则着翠色罗裙，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愁绪。
“这两位可是永庆坊的头牌清倌人，”汪生得意地介绍，“寻常人千金难买一笑。今日某特意为二位兄台请来。”
柳如烟轻移莲步，在程满身旁坐下，“奴家见公子眉间似有郁色，可是嫌云渺粗鄙？”说着，眼角己泛起盈盈泪光。
程满如坐针毡，正欲推辞，却见另一边的郑玉昭处境更为窘迫。绿绮正执壶斟酒，衣袖滑落露出雪白皓腕，身子几乎要贴到郑玉昭身上。
郑玉昭整个人僵如木偶，额上冷汗涔涔，连呼吸都屏住了。
“郑兄这是怎么了？”汪生故意高声问道，“莫非看不上绿绮姑娘？弟让妈妈再换一个？”
绿绮闻言，手中酒壶‘不小心’一歪，酒液洒在玉昭衣袍上。
她慌忙起身，满脸惶恐：“是奴家笨手笨脚，污了举人老爷衣袍...”说着就要跪下请罪。
郑玉昭急忙伸手虚扶：“姑娘不必...”话未说完，绿绮己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他怀里倒去。
程满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郑玉昭的衣袖将他拉开，这才避免了一场尴尬。
画舫内顿时鸦雀无声。
绿绮摔倒在地，怔怔望着洒落的酒液，突然低声啜泣起来：“奴家...都是奴家的错，奴家这就告退....”
汪生脸色一沉，正要发作。
程满霍然起身，只见他笑道：“汪兄，你不是说船上的姑娘们都才艺双绝吗？我和郑兄刚到，何不让她们弹两首曲子来听听，咱们再吟诗作对，岂不风雅？”
郑玉昭忙附和道：“对，对，如此良辰美景，正好行风雅之事。”
汪生转怒为喜，哈哈大笑道：“二位兄台真雅士。”他拍手唤来侍女，“去，拿一套文房西宝来。”
又对云渺二人道：“有什么好曲子，奏来给二位老爷助助兴。”
云渺闻言，拭去眼角的泪痕，抱着琵琶盈盈一拜：“奴家新谱了支《月下梅》，请诸位举人老爷品评。”
说罢在椅子上坐下，素手轻拨，清越的琴音如珠落玉盘。
绿绮也重整衣衫，取来一管紫竹箫，与琵琶声相和。
程满暗自松了口气，郑玉昭紧绷的肩膀也终于放松下来。
众人静静听了一会。
汪生醉眼朦胧地举起白玉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荡漾：“程兄，郑兄，有美人抚琴，有琼浆助兴，更有仙音绕梁，咱们理应满饮此杯。”
程满与郑玉昭对视一眼，只得举杯相迎。
瓷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程满仰头饮尽，喉间顿时火辣辣的，这酒竟比想象中还要烈上三分。
“痛快。”汪生拍案大笑，立刻示意侍女斟酒。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酒盏里的液体洒出大半：“二兄一位是解元公，一位是亚元郎，今日肯赏脸赴宴，实在是给足汪某面子。”
郑玉昭杯酒下肚，己是满脸通红，想来是不胜酒力。
“说起来，”汪生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程满，“听妈妈说，下月十五要给云渺和绿绮‘梳拢’，到时候...”他做了个数银票的手势，“价高者得这‘点朱砂’的福分。”
程满满脸通红，侧身掩面道：“汪兄休得胡言。”
“我可没有胡说，”汪生笑嘻嘻的，上下打量着程满：“程兄，你不会还是个童子鸡吧？”
满舱的人都掩嘴轻笑起来。
程满这下连脖子耳朵都红了，“汪兄慎言。”
“这有什么，”汪生搂住他的肩膀，“人不风流枉少年，你如此矜持，是为了给谁守身不成？”
说完自觉可笑，便仰面大笑起来。
郑玉昭见状，连忙岔开话题：“汪兄，听闻令尊近日升任户部主事，可喜可贺。”
汪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得意洋洋道：“家父为官向来勤勉，夙兴夜寐不敢懈怠，幸得圣上赏识，升了官位。”
郑玉昭和程满附和着吹捧了几句，便找借口告辞。
“那可不行，”汪生虽醉醺醺的，却拉着他们不放，“方才还说作诗呢，墨都研好了，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打了个饱嗝，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咱们同年之谊，当效仿古人。”
程满见他醉的身形不稳，还能引经据典，心中不由感叹，这人行事荒唐，倒是有几分真才实学。
郑玉昭见状，只得轻咳一声解围：“汪兄雅兴，那咱们就以夜游相思湖为题，各作一首？”
说着己经拿起狼毫，在纸上一挥而就。
程满上前一看，只见纸上写着：相思湖夜吟。
“画舫笙歌近水亭，珠帘漫卷晚风清。莲心暗结千丝苦，不向秋波诉别情。”
程满拍手叫好，“好一个莲心暗结千丝苦，不向秋波诉别情。这千古佳句，只有郑兄才作得出，我是万万不能。”
郑玉昭笑道：“你也别谦虚，我知道你能的。”
汪生觑着醉眼，看向纸上，却只有重重字影，不过他也十分捧场的鼓掌，大声叫好。
“该你了，程贤弟。”
再推脱就矫情了，程满笑着提笔，也在纸上写上一诗。
湖舫夜游：
“烛影摇红夜未央，锦弦声里觉新凉。忽忆东篱把酒处，霜蕊可禁白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