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在济世堂后院那冰冷又利落的身影,以及他最后投向将军府点心盒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如同投入沈知意心湖的一颗小石子,漾开细微却持久的涟漪。她隐隐感到不安,仿佛平静水面下潜伏着未知的暗礁。然而,这份不安很快被来自镇北将军府的一纸请柬冲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忐忑。
请柬是周嬷嬷亲自送来的。素雅的云纹笺上,是楚夫人苏婉容亲笔所书的簪花小楷,言辞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知意姑娘惠鉴:前日小女清澜蒙姑娘赠药,颇见成效。妾身感念姑娘仁心,特备薄宴,聊表谢忱。盼姑娘明日戌时过府一叙。苏婉容谨启。”
楚夫人的宴请!
沈知意捧着那纸请柬,指尖微微发凉。她心知肚明,这绝非简单的“谢忱”。马场风波刚过,徐子陵铩羽而归,楚夫人此刻设宴,用意不言而喻——或是敲打,或是试探,或是……为徐子陵铺路?无论哪种,对她而言,都无异于一场鸿门宴。
她看向父亲沈柏年。沈柏年眉头紧锁,儒雅的脸上满是忧虑:“意儿,楚夫人亲自设宴……这……将军府门第森严,规矩繁多,更兼近日……那位徐公子似乎对楚小姐颇为上心。你此去,务必要谨言慎行,莫要失了礼数,更不可……卷入是非之中。”
“女儿明白。”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她明白父亲的担忧,更清楚自己避无可避。这不仅关乎礼数,更关乎她能否继续光明正大地踏入听涛院,靠近那个让她牵挂的身影。
赴宴那日,沈知意换上了最庄重的一套衣裳:一件水蓝色绣银线缠枝莲纹的立领长褙子,下配月白色百褶裙,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只簪了一支素银点翠的梅花簪。既不失礼数,又不过分张扬。她刻意没有佩戴任何显眼的首饰,只将那枚系着青碧香囊的腰佩(仿楚清澜的样式,但小得多)贴身藏在衣内,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勇气。
戌时初刻,将军府华灯璀璨。不同于平日的肃穆,今夜府中多了几分属于内宅的精致与华贵。沈知意被引入内院一处名为“揽月轩”的花厅。厅内布置典雅,紫檀木的桌椅泛着温润光泽,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屏风隔开内外,厅角青铜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驱散着夏夜的暑气。空气中浮动着清雅的熏香和食物的香气。
主位端坐着楚夫人苏婉容。她今日身着绛紫色金线牡丹纹的华贵宫装,云髻高耸,珠翠环绕,仪态雍容,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与精明。见到沈知意,她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相,首抵人心。
“沈姑娘来了,快请坐。”楚夫人声音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民女沈知意,见过夫人。”沈知意依礼深深福下,姿态恭谨,不卑不亢。
“不必多礼。”楚夫人抬手虚扶,目光在沈知意身上细细打量了一圈,尤其在看到她过于素净的装扮时,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姑娘蕙质兰心,精通药理,对小女多有照拂,妾身甚是感激。今日略备薄酒,姑娘不必拘束。”
沈知意道谢后,在楚夫人下首的客位落座。她眼观鼻,鼻观心,尽量让自己显得沉静。然而,当她目光扫过厅内时,心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