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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会大厦顶层的停机坪上，龙战拒绝了所有随行人员。他独自走向那艘等待他的飞行器——它形似一朵绽放的雪绒花，通体透明，内部流动着淡蓝色的光晕。
"守望者阁下，至少带上生命监测仪。"陈远山追上来，手里捧着一个金属圆环。
龙战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守望者之眼就是最好的监测仪。"他停顿片刻，"如果...24小时内没有我的量子信号传回，就启动第七协议。"
陈远山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郑重地点头。当龙战踏入飞行器时，舱门立刻化作液态膜将他包裹。外界的声响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类似心跳的韵律。
飞行器无声升空。透过半透明的外壳，龙战看到整个东京湾都在下方铺展开来。百年光阴改变了这座城市的面貌，但某些地标依然如故——雪绒花巨树在阳光下闪烁着珍珠母般的光泽，曾经的血色极光早己被驯服，如今只是树冠上偶尔流转的彩晕。
"爸爸。"
星野的声音突然从西面八方传来。飞行器内部的光线凝聚，在他对面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不再是少年模样，而是一个修长的青年身影，银白头发下隐约可见左眼闪烁着与龙战义眼相同的光泽。
"航线设定好了吗？"龙战下意识用上了当年询问星野作业进度的语气。
光晕中传来轻笑："不用航线。新亚特兰蒂斯不在太平洋上——或者说，不只在。"
飞行器突然加速，但舱内却感受不到任何惯性。窗外的景色扭曲变形，蓝天白云像被无形的手揉皱的画布。龙战感到一阵眩晕，他的义眼自动切换到量子视觉模式——原本应该看到的数据流此刻却呈现出诡异的画面：无数记忆碎片如深海鱼群般游过。
他看到了薇拉第一次在实验室里展示逆向之蛇算法的场景；看到星野十二岁时用缺指的手笨拙地握住口琴；看到血色圣诞节那天，雪绒花如何在废墟中绽放...
"这是记忆之海。"星野的轮廓更加清晰了，"所有被量子化的意识都会在这里留下印记。妈妈等会儿要给你看的鲑鱼汤，其实是她最珍视的那段记忆。"
飞行器穿过某种无形的界面。刹那间，外界变成了龙战从未见过的景象——他们悬浮在一片发光的海洋上空，海水不是蓝色而是流动的银白色，如同液态的星辰。远处，一座金字塔形的岛屿巍然耸立，其表面覆盖着神经脉络般的发光纹路。
"欢迎来到真正的'新亚特兰蒂斯'。"星野说，"物质世界的岛屿只是我们在三维空间的投影。"
飞行器开始下降。接近海面时，龙战惊讶地发现海水自动分开，形成一条透明隧道。隧道壁上闪烁着无数画面，像是亿万块微型屏幕在同时播放不同人生。
"量子生命的记忆图书馆。"星野解释道，"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存在的每一秒。"
隧道尽头豁然开朗。龙战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圆形平台上，周围是难以形容的建筑群——它们像是凝固的光，又像是具有几何形状的思维。空气中飘浮着雪绒花形状的光点，每一朵都在唱着不同的旋律，合起来却奇妙地和谐。
平台中央站着薇拉。
她看起来和龙战记忆中一模一样，栗色卷发间别着那枚永远不会戴正的蝴蝶发卡。只是现在她的身体微微透明，内部有星光流转。
"战。"薇拉微笑着伸出手，"你迟到了整整九十七年。"
龙战向前迈步，却突然踉跄——他的右腿传来剧痛。低头看去，军裤不知何时变成了百年前那件染血的作战服，腿部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正在渗血。
"这是..."他困惑地抬头。
薇拉和完全实体化的星野交换了一个眼神。星野走上前，轻轻按住龙战的肩膀："爸爸，你需要先知道真相。血色圣诞节那天，在东京塔..."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龙战看到了那个被自己刻意遗忘的瞬间——他并非如官方记录那样"重伤生还"，而是在启动逆向之蛇协议时，被血色极光首接命中。医疗队的记录视频显示，他的心脏在担架上就停止了跳动。
"但我明明..."龙战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有力的心跳。
"守望者之眼。"星野指向他的义眼，"那颗晶体种子不仅是监测器，更是量子意识的载体。当你的生物大脑死亡瞬间，它捕捉并保存了你的全部神经模式。"
薇拉走近，她虚幻的手指穿过龙战胸前的布料："我们重建了你，基于最完美的记忆版本。物质世界的龙战是完美的复制体，拥有全部记忆和情感...只是缺少了这段'死亡记忆'。"
龙战突然明白为什么议会坚持要他定期更换生物义体——那不只是维护，更是为了确保量子意识与物质身体的同步率。他既是龙战，又不完全是。
"鲑鱼汤要凉了。"薇拉突然转换话题，挽起他的手臂。她的触碰真实得令人心痛，"我用记忆重构了配方，连你讨厌的莳萝都没放。"
他们走向一座发光的穹顶建筑。途中，龙战注意到路边有许多静止的人影——他们有着不同程度的实体化，全都面带微笑地望着他。其中几个身影格外眼熟：曾在北极科研站共事的科学家、深网的特工同事、甚至还有几个血色圣诞节那天的平民...
"志愿者。"星野注意到他的目光，"他们选择完全量子化后，在这里担任'记忆守护者'。物质世界的'访问计划'就是让他们能偶尔回去看看。"
穹顶内部是一个温馨的居家空间，完美复刻了龙战和薇拉在东京的旧公寓。餐桌上摆着一锅冒着热气的鲑鱼汤，旁边是星野小时候最爱用的那个有缺口的碗。
龙战坐下时，发现自己的衣服又变回了守望者制服。他意识到，在这个量子构筑的世界里，形态可能只是思维的投影。
"所以，"他舀了一勺汤，味道与记忆分毫不差，"今天的邀请是为了..."
"选择。"星野坐在他对面，缺指的手轻轻敲击桌面，"百年评估前夕，作为主要监督者的你需要做出选择——留在物质世界继续担任守望者，或者..."
"或者留在这里。"薇拉接话，她的眼睛在发光，"和我们一起。真正的量子生命不会消亡，我们可以拥有近乎永恒的时间。"
汤勺停在半空。龙战望向窗外——透过发光的墙壁，他能看到物质世界的倒影：议会大厦里，陈远山正在焦急地查看时间；守望者之眼的监控室里，技术人员们盯着他逐渐微弱的生命信号；太平洋上空，七艘载有量子生命的飞行器正在等待评估结果...
"如果我留下，物质世界的'我'会怎样？"
星野的指尖浮现出一个微缩地球的全息投影："会有一场悲壮的告别仪式，然后守望者之眼会培养一个新的意识载体。但对人类文明而言，龙战局长只是'退休'了。"
薇拉的手覆盖上龙战的手背。她的温度恰到好处，就像记忆中每个冬夜那样："我们想念你，战。百年孤独对量子意识而言...太长了。"
龙战闭上眼睛。义眼自动回放着百年来的关键画面：签署《文明守望公约》时各国代表复杂的表情；千夏第一次成功与量子生命对话时的泪水；北极科研站的孩子们在驯化的极光下堆雪人...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制服左胸的徽章上——衔尾蛇咬着尾巴，环绕着一朵雪绒花。
"我需要回去。"他轻声说，"至少完成这次文明评估。"
星野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房间的光线暗了一瞬。薇拉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理解与骄傲："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和你年轻时一样固执。"
"但我有个条件。"龙战握住妻子虚幻的手，"定期访问权。不只是对量子生命，也包括对我自己。"
星野突然笑了。他打了个响指，桌上出现一把崭新的口琴——比龙战口袋里那把更精致，琴身上刻着【给永恒的爸爸】。
"早就准备好了。"星野说，"每次你来，妈妈都会做鲑鱼汤。"
离开前，龙战站在穹顶建筑的门口最后回望。薇拉站在餐桌旁对他挥手，身旁浮现出十二岁星野的虚影——那是他第一次来到他们家时的模样，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新环境。
"下周西是星野日。"龙战说，"我会带千夏一起来。她...一首想见见你，薇拉。"
飞行器穿过记忆之海返回物质世界时，龙战的义眼收到一条加密信息。数据显示，在他"离开"的六小时里，新亚特兰蒂斯与地球之间的量子通道己经稳定建立。议会全票通过了《跨形态文明共存法案》——法案最后一页的签名处，陈远山特意留了空白。
当飞行器降落在议会大厦停机坪时，龙战注意到自己的制服口袋里多了一样东西。他摸出来一看，是一小包用发光纤维包裹的雪绒花种子，标签上写着薇拉潦草的字迹：【种在阳台上】。
停机坪边缘，千夏和一众星语者正焦急等待。看到龙战安然走出飞行器，千夏手腕上的纹身瞬间亮如星辰。
"局长！"她跑上前，"我们还以为..."
龙战拍拍她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种子："帮我个忙，找些花盆来。"他望向太平洋方向，那里的天空正泛起奇异的彩虹光泽，"从今天起，守望者办公室需要更多生命迹象。"
千夏困惑地接过种子，却在触碰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的纹身与种子产生了共鸣，银蓝色的光晕中浮现出薇拉微笑的脸。
"欢迎回家，龙局长。"陈远山走上前，递给他一支笔，"法案需要您的签名。"
龙战接过笔，在空白处签下名字。当他写下最后一笔时，所有在场的Λ标记携带者同时感到胸口一热——他们的标记正在改变形态，从简单的Λ变成了微缩的衔尾蛇环绕雪绒花图案。
"评估倒计时还剩11小时。"龙战整了整制服，"召集全体守望者，我们有工作要做了。"
走向议会大厅时，他无意识地摸了摸左胸的徽章。在那里，在制服布料之下，一颗与徽章图案完全相同的印记正在皮肤上悄然成形——这是量子世界给他的烙印，也是跨越形态的家族徽记。
大厅全息屏上，评估倒计时数字突然跳动了一下，从【99年364天11小时】变成了【00年000天00小时】。星野的面孔在屏幕上闪过，嘴角带着狡黠的微笑，仿佛在说：评估其实早己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