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催命的鼓点再次擂响!沉重、蛮横、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如同冰雹般狠狠砸在“软烟罗”那刚刚承受过摧残的门板上!这一次,声音的来源更加清晰,力道更加狂暴,带着一种要将整个门框都砸塌的凶狠!
“开门!巡城司!”
“奉令!再查!”
“里面的人听着!立刻开门!否则格杀勿论!”
最后那个声音,冰冷、威严、如同淬了寒冰的钢刀,穿透所有嘈杂,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这绝不是刚才那个凶戾的“独眼”能发出的声音。这声音里蕴含的是一种久居上位、掌控生杀大权的冷酷和不容置疑!来人的身份,绝对远超刚才那群杂鱼!
紧接着,是无数沉重、整齐、带着金属甲叶摩擦铿锵声的脚步声!如同训练有素的狼群,踏着统一的、令人心胆俱裂的节奏,轰然涌向大门!那声音沉闷、肃杀,带着正规军才有的、碾压一切的纪律性和压迫感,仿佛要将整个“软烟罗”连同里面的一切活物,都踏成齑粉!
柴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成冰!时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更恐怖的压力冻结了。
钱老鬼枯槁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他僵硬地转过身,动作迟缓得如同生了锈的机括。厚厚的镜片下,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柴房门口那被踹歪的门板方向,瞳孔因为巨大的惊骇而缩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点!那张风干橘皮般的老脸上,最后一丝勉强维持的镇定彻底粉碎,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那是一种看到真正死神降临的绝望。
柳三娘捂在嘴上的手无力地滑落,软软地垂在身侧。她脸上刚刚因钱老鬼那番鬼神手段而升起的一点点微弱的、劫后余生的希冀,如同被狂风吹熄的残烛,瞬间湮灭。眼神彻底涣散,空洞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咯咯”的、无意义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鸣般的声响。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浪,将她彻底淹没,连尖叫的力气都失去了。
而我,蜷缩在冰冷粘腻、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咸菜缸底。左肋下,那三根细长的银针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死死地钉在血肉深处。针尾那微弱的“嗡嗡”震颤,此刻却如同催命的魔音,疯狂地撕扯着我的神经。钱老鬼那句“撑不了多久”如同恶毒的诅咒,在耳边反复回响。
剧毒在银针的压制下暂时蛰伏,但那股冰寒与灼烧交织的恐怖感并未消失,反而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潜伏在每一个细胞里,伺机反扑。每一次心跳,都震得银针附近的血肉一阵钻心的抽痛。冷汗混合着缸底的咸菜渣滓,粘腻冰冷地糊在身上。
巨大的恐惧让我的感官在剧痛和毒素的侵蚀下反而被逼到了极限!耳朵拼命地捕捉着外面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沉重的死亡脚步声!
“哐当——!!!”
一声远比刚才更加狂暴、更加彻底的巨响从前院传来!伴随着门轴断裂、厚重门板彻底倒塌砸地的轰然巨响!紧接着,是女人更加凄厉、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尖叫!那尖叫里充满了彻底的崩溃和绝望!
门!被彻底撞塌了!
“搜!给老子仔细搜!一寸地方都不许放过!尤其是后院柴房!”那个冰冷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死神的宣判,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混乱和尖叫,首接灌入柴房!目标明确——柴房!
“是!大人!”无数士兵整齐划一的吼声如同闷雷炸响!
沉重的、带着铁靴踏地的铿锵声,如同钢铁洪流,没有丝毫迟滞,没有丝毫犹豫,首扑后院!目标精准地锁定了柴房!那脚步声整齐、沉重、带着碾碎一切的决心,如同巨大的磨盘,轰隆隆地朝着我们这小小的、散发着恶臭的柴房碾压而来!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震动!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刚才那番“北境黑风堡”、“军需密件”的虚张声势,在这位真正的大人物和如狼似虎的正规军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他们就是冲着这里来的!
钱老鬼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猛地抬手,枯爪般的手指死死按在自己左侧的太阳穴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浑浊的老眼里,那刚刚褪去一点的血丝瞬间又密密麻麻地爬满,眼神里充满了被逼入绝境的疯狂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他似乎想做什么,但脚步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柳三娘瘫在门槛旁,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神涣散地看着那越来越近、仿佛己经贴在门板上的沉重脚步声。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尖叫,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地面,再次落在了门槛旁那个沾满灰尘的假油布包上。那不起眼的赝品,此刻在她涣散的瞳孔里,却像是一根突然出现的、唯一的、漂浮在灭顶洪流中的稻草!
就在那沉重的、带着金属甲叶摩擦声的脚步停在柴房门外,一只穿着锃亮官靴的大脚即将狠狠踹向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门的前一刹那——
“啊——!!!”
柳三娘猛地爆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调、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母猫般的尖叫!那尖叫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崩溃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她的身体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猛地向前一扑,如同饿虎扑食般,整个身体都压在了门槛旁那个假油布包上!双手死死地将其捂在身下!同时,她那尖利、颤抖、带着哭腔和巨大恐惧的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不管不顾地、歇斯底里地朝着门外喷涌而出:
“官爷!官爷饶命啊!东西!东西在这里!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油布包!是那个挨千刀的贼人塞给我的!他说……他说是九皇子的人让他藏的!不关我的事啊!真的不关我的事啊!饶命啊官爷!”
九皇子?!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门外那肃杀的气氛!
那只即将踹门的官靴,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门外,那整齐划一、如同闷雷碾过的沉重脚步声,也诡异地顿住了!
一瞬间,死寂再次降临。但这死寂比之前更加诡异,更加沉重,仿佛暴风雨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一股无形的、比刚才更加冰冷、更加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冰,穿透破败的门板缝隙,瞬间笼罩了整个柴房!
钱老鬼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震!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无力地滑落,浑浊的老眼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瞪着扑在地上、如同护崽母鸡般死死捂着假油布包的柳三娘!那眼神里充满了惊骇、荒谬,还有一种……瞬间明悟的冰冷绝望!他明白了!这蠢女人在干什么!她这是在赌!赌一个更大的漩涡!赌一个粉身碎骨的结局!她要把所有人都拖进那足以碾碎一切的皇权倾轧的磨盘里!
“九……皇子?”门外,那个冰冷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刚才那种纯粹的官威和命令,反而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仿佛毒蛇吐信前,那冰冷的审视。
“是…是…是九皇子的人!”柳三娘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更加大声地哭嚎着,把“九皇子”三个字咬得极重,“那个贼人……他…他亲口说的!他说……他说只要我帮他藏好这东西……日后九皇子……九皇子必有重谢!官爷!民妇冤枉啊!民妇是被逼的!是被迫的啊!这东西……这东西民妇根本不敢看啊!求官爷明鉴!饶命啊!”她一边哭嚎,一边更加用力地将身体死死压在假油布包上,仿佛那就是她全部的护身符。
“吱呀——”
柴房那扇破旧不堪、被踹得歪斜的门板,被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缓缓地、无声地推开了。
门外,没有预想中士兵如狼似虎涌入的景象。
昏沉的光线下,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门口,如同一座冰冷的铁塔,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
他身穿巡城司高级军官制式的玄青色劲装,外罩一件暗色软甲,勾勒出精悍强健的体魄。腰间挎着一柄造型简洁却透着森然杀气的长刀。面容隐在门口逆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五官,只能感受到两道如同实质的、冰冷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柴房内每一个角落,扫过扑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柳三娘,扫过僵硬如枯木的钱老鬼,扫过角落里瘫软如泥的龟奴……
最后,那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毫无感情地,落在了柳三娘身下死死捂着的那个假油布包上。
他的身后,是数名如同雕塑般肃立、手按刀柄、眼神冷漠如铁的亲兵。那股肃杀之气,比刚才的杂牌兵丁强横了何止十倍!
“哦?”门口那高大的军官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如同冰层下的暗流,“九皇子的人……藏的东西?”他的目光缓缓从柳三娘身上移开,落在那假油布包上,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冷漠。“拿过来。”
一个亲兵立刻上前一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带着一种无视蝼蚁生死的漠然。他一把抓住柳三娘的胳膊,如同拎小鸡般,毫不费力地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啊!”柳三娘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那铁钳般的力量而剧烈颤抖。
那亲兵看也不看她,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将地上那个沾满灰尘的假油布包捡了起来。他甚至没有拍掉上面的灰,就那么拿着,转身,恭敬地双手递向门口那位高大的军官。
军官伸出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接过了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油布包。
柴房里,死寂得可怕。只能听到柳三娘牙齿打颤的“咯咯”声,龟奴们粗重恐惧的喘息,以及钱老鬼那越来越沉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
军官的手指,在那粗糙的油布包上缓缓摩挲着,仿佛在感受着什么。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他的目光低垂,落在油布包上,阴影中的脸庞看不出任何表情。
几息之后,他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指,捏住了油布包的边缘,开始极其缓慢地、一层一层地拆开那并不复杂的包裹。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柴房里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我蜷缩在恶臭的缸底,透过杂物堆的缝隙,死死盯着门外那高大身影的动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肋下的银针,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那假油布包里的东西——假地图,假矿石——一旦被拆开……这拙劣的赝品能骗过这位真正的大人物吗?柳三娘那孤注一掷的“九皇子”名号,到底是催命符,还是……一线渺茫的生机?
油布包被一层层剥开。
终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粗糙的泛黄纸张。还有一小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头。
军官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指,捻起了那张泛黄的纸,缓缓展开。
柴房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