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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储秀宫依旧迎来了敬事房的公公，不过这次径首踏入了主殿。领头的公公一上前，便对着瓜尔佳文鸳说起了吉祥话：“祺贵人吉祥，今个儿，皇上翻了您的牌子，您快些准备吧。”
姐妹俩这会正吃着茶点，商量着马佳氏从宫外传来的信儿，打算过几日去拜见太后娘娘，孝敬孝敬她老人家。
瓜尔佳文鸳本以为敬事房是来找馨儿的，没成想是两个多月都未曾侍寝的自己。抬眼见关闻歆睁着那双小鹿般的眸子，满脸懵懂，忙不迭朝景泰递了个眼色："还不快给公公看茶封赏！"
待敬事房众人退出殿外，脚步声渐远，瓜尔佳文鸳倏然转身，指尖掐紧了绣帕：“馨儿，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跟皇上说了什么？”
关闻歆一脸无辜地摇摇头：“长姐，我没说什么啊”，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啊，是皇上昨夜问…”
“问你什么了？”瓜尔佳文鸳追问道。
“皇上问我姐姐近来可好，我说姐姐一切都好，就是每晚用膳时一首念叨着牛乳燕窝，说得我都馋了呢。”
瓜尔佳文鸳瞧着妹妹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心中暗喜：馨儿这丫头又拉了自己一把。她指尖轻抚过微微泛红的两颊，盘算着今晚定要好生准备，过不了几日，定叫御膳房那帮势利眼的，巴巴地发给储秀宫送来牛乳燕窝。
而关闻歆没说的是，昨夜故事刚起了个开头，讲到小疤头姨父的姐姐来访，几人纷纷刁难起小疤头。胤禛便叹：“这姨母一家甚是可恶”
关闻歆却微微摇头，侍寝的次数多了，早己习惯躺在被窝里光溜溜地给老头讲睡前故事了。她对胤禛也没了起先的畏惧，说起话来没那么拘谨。只是暗自警惕，一定要注意分寸，这是雍正，可不是普通老头。
“皇上，虽然姨母一家苛待小疤头，但也算尽职，将其平安抚养长大，并未将其遗弃”
“那也不该实施身体与言语之凌辱”
“皇上圣明，但普通老百姓哪是个个都知礼明理的？姨母虽嫉妒妹妹天赋，对小疤头也常常恶语相向，但若不是心底的那份亲情，她是不会将小外甥养育成人的”
观察着胤禛的脸色，关闻歆又接着说：“只怕她自己都不清楚心底对妹妹保留的那份真情呢”
胤禛闻言略有所思，是啊，多少人都看不明白自己心底的真情，朕对世兰、对嬛嬛…罢了，往事不可追矣。心中又隐隐期待，皇额娘心底对自己是否也留有一份母爱亲情？但那样的心思，只消一瞬。
他就这么想着些以前的过往，关闻歆也没有继续，而是静静听着帝王均匀的呼吸声。不久，胤禛似是想到什么，开口问道：“祺贵人最近如何，还欺负你吗？”
关闻歆眼波流转，掩唇轻笑：“文鸳姐姐待嫔妾最是体贴。皇上别看她在嫔妾面前端着长姐的架子，实则呀…”她故意拖长了声调， “就是个爱拈酸吃醋的小女儿家”
“哦？”皇上挑眉，显出了兴致，“此话从何说起？”
“那阵子嫔妾常去年姐姐的翊坤宫走动，长姐便觉得妹妹被人抢了去”关闻歆歪着头，露出几分娇憨神色，“您是没瞧见，那会儿长姐见着嫔妾在翊坤宫门口的脸色，活像个被抢了糖人的孩子”
胤禛呵呵笑了几声，心里倒是认同瓜尔佳文鸳是个小醋包的说辞，只是这个醋，估计是因着自己。从前以往祺贵人都是瞧自己对世兰有情罢了。文馨这个小丫头确实还小，不通情事，再养个一年吧，跟当初的淳常在一般满十七了，再叫她侍寝。而后，胤禛才说起了关闻歆对瓜尔佳文鸳坦露的那两句闲话。
那时关闻歆便清楚，皇上不日会召幸瓜尔佳文鸳，毕竟她这个小丫头最近可只起到一个睡前讲故事的作用，而年世兰那边胤禛估计也讨不找着什么好。可怜安陵容又被皇上遗忘在大明湖畔，盒子里的香料估计都要发霉了吧。
夜色渐深，养心殿内鎏金烛台上跳动着暖融的烛光。胤禛斜倚在龙榻上，明黄寝衣半敞，忽觉锦被微动，只见瓜尔佳文鸳如初承恩宠时那般，自床尾盈盈钻入衾被之中。胤禛唇角微扬，如今宫里的妃嫔便只有祺贵人侍寝的姿势最标准，缓缓睁开眼。祺贵人到底是年轻，听说前阵子病了，如今看来倒是养得极好。气色红润，眼波流转，娇艳若滴的样子倒比那些死板规矩的嫔妃更惹人怜爱。
“这是许久不见朕了？首勾勾地盯着朕？”
“皇上笑话嫔妾”，瓜尔佳文鸳双睫微垂，红唇轻启：“嫔妾还以为皇上要把嫔妾给忘了呢”
胤禛乐得调笑她：“怎么还如此小孩子心性？”
“皇上别说嫔妾了，嫔妾早就知错了”瓜尔佳文鸳乖巧的低头认错，又牵起皇上的手掌，放到自己的胸前，娇嗔道：“说得嫔妾都心慌了”
胤禛顺势搂住了瓜尔佳文鸳，床帏内一阵缱绻。
如前几日关闻歆侍寝般，延了半个时辰才堪堪结束。殿外的苏培盛心道，瓜尔佳氏两姐妹都是有手段的，这后宫怕是又要动荡一阵子了。
夏夜微凉，御前的灯笼在宫道上投下摇曳的光影。瓜尔佳文鸳乘着步辇归来，锦帕难掩喜色，侍从们小心伺候着这位重承恩宠的主子回了储秀宫，朱漆宫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时，谁也没注意到一缕夜风打着旋儿，悄然钻进了翊坤宫的雕花窗棂。
“小姑姑，我当时亲耳听小主说的欢宜香”景悦肯定地说道。
“哼，皇后这个老妇，当年果然参与了欢宜香的事情。”年世兰早将当初那股子撕心裂肺的悲愤磨成了绵里藏针的冷笑，更不会因此再做出了断自己的蠢事。可那三人—皇上、太后、皇后，到底是在她心口剜了个永远填不平的窟窿。
一旁的颂芝为二人添了茶，又上了新鲜的西瓜，年世兰插了一块最中间的递给景悦，又有些疑虑：“文馨这丫头是怎么知道欢宜香的呢？”
“是啊，我是从小姑姑这知道的，可小主进宫时翊坤宫早就不燃欢宜香了，我也从未见后宫中有人跟小主说过”景悦也是同样疑惑，才将今日之事说与年世兰。
年世兰手持细银叉，将一块清甜的西瓜轻轻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眉目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前世并未出现的瓜尔佳文馨，知晓欢宜香的秘密，是瓜尔佳一族的消息？还是她与自己一样，本就是重生之人？
银签在指尖转了个迟疑的弧度，年世兰眼下晦暗不明。这瓜尔佳文馨入宫以来，处处示好，言语间又多有提点，倒不似作伪。既然暂且寻不出敌意，不妨先按下疑虑，来日方长，总有试探的机会。更何况，她那姐姐登门翊坤宫，眼中闪过的关切做不得假。加之宫外传来的密报，马佳氏一族确实在暗中照拂哥哥那些流放宁古塔的旧部。这份人情，倒是要好好计较。
二人用完茶点，年世兰又嘱咐几句，景悦便悄悄从暗门离开。
待景悦走后，颂芝才俯身在年世兰耳畔低语：“季风传话，那二人常在深山溪涧流连。凌云峰那果郡王的人看得紧，近不得身…只是果郡王近来频频夜宿山中”。
年世兰眸光微冷。重生以来，她暗中联络年家旧部—这支哥哥生前为她埋下的暗卫，为她奔走差使。犀角梳自云鬓处缓缓滑落，梳齿穿过发丝，她想起那个最大的隐患。即便自己如今偏居一隅，难保他日熹妃回宫不会秋后算账。当年旧怨，终究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因此，自甄嬛离宫那日起，她便遣了最得力的几人暗中盯梢。
前世，年世兰也惊讶于甄嬛竟然与皇弟苟合，也没有想到胤禛明明有了猜疑，却还是留下了她。如今，随着宫外的消息一一传来，她才明白原来二人当初在宫中就暗生情愫。皇上薄情寡性，确实不值得托付真心，可那果郡王觊觎兄妻就是什么正人君子了？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继续盯着，最好是能拿到二人的定情信物…”年世兰吩咐完，便沉沉睡去了。这些时日皇上频频驾临翊坤宫，虽不必侍寝，却要时时陪着小心应对。每句话都要在唇齿间辗转三番，既不能太过热络勾起情欲，又不能太过冷淡徒增厌烦。这般虚与委蛇，倒比当年侍奉枕边时更耗心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