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粘稠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死死包裹着一切。惨绿的鬼火（磷光孢子）在陈默头顶无声漂浮，它们的光晕仅能撕开几米深的帷幕，勾勒出前方几根从腐臭泥浆中刺出的、扭曲如痉挛手指的朽木轮廓。空气沉重得如同湿透的裹尸布，每一次吸入都带着浓烈的硫磺灼烧感和腐殖质的腥甜，沉甸甸地压在肺部。
陈默伏在一段半沉没的粗壮朽木上，冰冷的金属左臂深深嵌入腐朽的木质中，提供着稳固的支撑。右臂则轻轻按在泥浆表面，掌心贴着那粘稠、冰冷、缓缓流动的黑暗。他闭着眼，并非休息，而是将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触觉与听觉上。
泥沼并非死寂。
在他掌心下方，泥浆深处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那不是气泡破裂的“啵”声，而是更沉重、更规律的东西在深处……蠕动？摩擦？像是巨大的、裹满淤泥的脏器在缓慢搏动。更远处，淤泥缓慢流动，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粘稠液体被强行拖拽的“咕噜”声，仿佛有庞然大物在黑暗深处搅动泥潭。
还有声音。不是人类的。
一种极其细微、如同无数细小砂砾在玻璃板上摩擦的“沙沙”声，时断时续，从右前方漂浮的磷光孢子团附近传来。间或夹杂着一两声短促、湿漉漉的、如同溺水者喉咙被堵住后发出的“嗬嗬”抽气声。
陈默缓缓睁开眼，瞳孔在幽绿的光线下收缩如针尖。那“沙沙”声……在移动。正朝着他伏身的朽木方向而来，速度不快，但异常执着。
他没有立刻动作，身体如同磐石般稳定。记忆的空白没有带来恐惧，反而剥离了杂念，只留下最纯粹的、如同野兽般的生存本能。危险在靠近。未知。需要观察。
他微微调整姿势，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与身下冰冷的朽木融为一体。金属左臂的齿轮锁链烙印在幽暗中显得格外深沉。
“沙沙……沙沙……”
声音更近了。伴随着的，是淤泥被搅动的粘稠声响，以及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尸体腐败和淤泥腥臭的气味，如同实质般压了过来。
借着前方漂浮磷光孢子投下的惨淡光晕，一个轮廓在黑暗中浮现。
它……或者说“它们”，缓慢地从泥浆中拱起。那并非一个完整的个体，更像是数具高度腐烂、被泥浆浸泡得发胀发黑的尸体，以一种极其扭曲、违背常理的方式强行粘连、缝合在了一起。肿胀变形的肢体互相缠绕、嵌入，分不清哪条手臂属于哪个躯干。腐败的皮肉如同融化的蜡油般垂落，露出底下同样被泡得发白的骨骼和暗红色的、仿佛还在微弱蠕动的肌肉组织。没有明显的头部，只有几个勉强能辨认出人类颅骨形状的肿胀球体，歪斜地嵌在躯体的不同部位，空洞的眼窝和撕裂的嘴巴里塞满了漆黑的淤泥。
淤泥正从它（们）的每一个缝隙、每一个空洞里缓缓流淌出来，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关节处骨骼摩擦的“咯吱”声和皮肉撕裂的轻微“噗嗤”声。
一只肿胀得如同巨大水泡的“脚”（更像是几根脚趾骨粘连着腐肉的团块）踏上了陈默藏身的这段朽木的末端。朽木微微下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嵌在躯干侧面、一个相对完整的腐烂头颅猛地转向陈默的方向！空洞的眼窝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缓慢旋转、散发着微弱暗红光芒的泥浆漩涡！它（们）腐烂的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更加急促、更加湿漉漉的“嗬嗬”声，如同发现了猎物的兴奋喘息！
【目标识别：溺亡者聚合体（低阶）】
【状态：高度腐烂/泥沼共生】
【威胁等级：低（个体）/中（集群特性）】
【核心弱点：疑似胸腔内能量反应点】
冰冷的提示信息瞬间在陈默空白的意识中闪过，如同本能般清晰。
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计算。威胁确认。弱点锁定。距离：三米。
就在那“溺亡者”拖拽着沉重腐烂的身躯，试图踏上朽木主体，用它那由数条肿胀手臂胡乱粘连而成的“前肢”抓向陈默的瞬间！
陈默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爆发性的前冲！
金属左臂猛地从朽木中拔出，带起一片腐朽的木屑！冰冷的机械结构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推力，配合右腿在朽木上的蹬踏，整个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迎着那抓来的腐烂手臂狠狠撞去！
速度！角度！精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腐烂手臂带着恶风抓下，却只抓到了陈默因高速移动而留下的残影。他矮身，擦着那散发着恶臭的肢体下方掠过，冰冷的金属左臂在幽光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噗嗤！
利刃切入腐败肉体的闷响！
金属五指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刺入“溺亡者”聚合体胸腔位置——那个被提示标注为能量反应点的区域！冰冷坚硬的金属毫无阻碍地破开了肿胀发黑的皮肉和脆化的肋骨，深深没入！
触感……粘稠，冰冷，内部并非血肉，而是更加粘稠、仿佛具有生命的淤泥！
“嗬——！！！”
所有嵌在聚合体上的腐烂头颅同时发出了凄厉到变形的尖啸！整个聚合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那些勉强粘连的肢体疯狂舞动，试图将侵入体内的异物甩出去！
但陈默的左手己经牢牢抓住了目标！在刺入的瞬间，他的金属手指己经感知到了异物——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散发着微弱冰冷波动的硬物！
他猛地发力，向外一扯！
嗤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一团粘稠的、裹挟着暗红血管状脉络的淤泥被硬生生从聚合体胸腔内扯了出来！淤泥中央，紧紧包裹着一块不规则的、如同黑曜石般的晶体！晶体内部，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暗红光芒，如同被禁锢的心脏般，有规律地搏动着！一股冰冷、混乱、带着浓郁死亡和淤泥气息的能量波动瞬间扩散开来！
【获得：劣质源质结晶（死亡/淤泥属性）】
【能量纯度：极低】
【可吸收/可储存】
提示信息浮现。
“嗷——！”
源质结晶被强行剥离的剧痛，彻底激怒了这由死亡怨念和泥沼能量驱动的聚合体！它剩余的所有力量瞬间爆发！不再顾忌朽木的脆弱，庞大的腐烂身躯带着同归于尽般的疯狂，狠狠朝着陈默立足的朽木猛扑过来！数条肿胀的手臂如同攻城锤般砸落！
陈默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在扯出结晶的瞬间，身体己经借助反作用力向后弹开！同时，他紧握结晶的金属左手猛地向身下粘稠的泥浆一挥！
噗通！
裹着淤泥的劣质源质结晶被毫不犹豫地投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沼！那微弱冰冷的暗红光芒瞬间被黑暗吞噬。
几乎就在结晶消失的刹那，那扑空的“溺亡者”聚合体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它身上所有腐烂头颅眼中旋转的暗红泥浆漩涡瞬间熄灭、凝固。构成身体的腐肉和骨骼发出密集的崩解声，如同融化的雪堆，哗啦一声彻底垮塌，重新化作一滩散发着恶臭的烂泥，沉入它诞生的泥沼之中，只留下几个浑浊的气泡。
朽木恢复了平静，只有被撞击处留下的几道深深的裂痕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恶臭，证明着刚才短暂而致命的交锋。
陈默稳稳地落在朽木另一端，呼吸平稳，眼神如同幽深的寒潭，不起波澜。他低头，看向自己刚刚刺入聚合体胸腔的金属左手。冰冷的金属表面沾染着粘稠发黑的淤泥和一丝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的污迹。
他缓缓抬起手，将沾染污迹的金属指尖凑近眼前。
没有擦拭。
在周围惨绿磷光的映照下，金属指尖那暗红色的污迹，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缓慢地……渗入了冰冷的金属表面，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左臂深处，那被遗忘的烙印之下，沉睡的冰冷悸动，似乎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冷能量流，顺着金属臂骨内部，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带来一丝微不可查的……饱胀感？
陈默微微蹙眉，低头凝视着自己的金属手臂。指尖的污迹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但那瞬间掠过身体的冰冷感，以及烙印深处那细微到几乎错觉的悸动，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记忆空白的屏障，留下一个模糊而尖锐的疑问。
这手臂……在“吃”东西？
他缓缓握紧金属左拳，冰冷的金属指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那烙印在幽暗中，似乎比刚才……更“深”了一点？
……
遥远的观察室。
巨大的液态水晶屏幕上，编号77的画面被单独放大。
黑衣人靠在暗影座椅上，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兜帽下的阴影里，仿佛有一双饶有兴致的眼睛正紧紧盯着陈默凝视自己手臂的特写。
“哦？”他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玩味的上扬音节。“本能地投掉诱饵（源质结晶）规避追踪…干净利落的弱点打击…甚至…”他的目光聚焦在陈默金属指尖那暗红污迹渗入的瞬间，以及随后烙印那细微的变化上。
“无意识地在‘进食’了？连人偶师那点残羹冷炙都不放过…”黑衣人的嘴角无声地向上弯起，形成一个冰冷而满意的弧度。“真是…刻进骨子里的贪婪啊。失忆也洗不掉的味道。”
他的视线扫过旁边另一个分屏。画面中，一个编号为112的试炼者正惊恐地挥舞着捡来的半截枯骨，徒劳地击打着从泥浆中爬出的、体型小得多的单个“溺亡者”，却被对方腐烂的手臂死死抓住脚踝拖向泥沼深处，发出绝望的惨叫。
“看，这才是常态。”黑衣人低语，如同在点评一场拙劣的戏剧。“恐惧，混乱，无意义的挣扎…最终沦为泥沼的养料。”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77号屏幕，看着陈默如同最精密的猎杀机器，利用朽木的掩护，无声地滑入另一片泥浆，朝着更深邃的黑暗潜行而去，身影迅速被摇曳的磷光孢子群吞没。
“饥饿…才是最好的老师。”黑衣人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继续你的课程吧，77号。在这片黑暗的餐桌上…让我看看，你这块空白的石板，最终会刻下怎样的…饕餮之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