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桶深蓝色的保温桶,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贺柠溪带回了宿舍。
她把它放在书桌最角落的地上,用装书的纸箱半掩着,仿佛这样就能眼不见心不烦。
可那若有若无的鸡汤香气,还是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地提醒着她那份沉重的“好意”。
第二天,贺柠溪刻意起了个大早,赶在室友们起床前就离开了宿舍。
她需要空间,需要冷空气让自己冷静。
她没有去食堂,而是在教学楼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个冰冷的饭团,就着清晨的寒风啃着,胃里一片冰凉。
一整天,她都努力让自己沉浸在课堂和图书馆里,用密集的知识填充大脑,驱赶那个保温桶和便利贴带来的纷乱思绪。
然而,傍晚时分,当她结束兼职,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走出便利店时,那个深蓝色的保温桶,又一次突兀地出现在老地方。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孤零零。
贺柠溪的脚步钉在原地,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
他到底想干什么?
用这种持续不断的“施舍”来证明他的优越感和掌控欲吗?
还是想用这种方式一点点软化她的防线?
她大步走过去,这次连看都没看便利贴上写了什么,首接提起保温桶。
盖子依旧是拧紧的,入手温热。
她没有丝毫犹豫,走到几步远的垃圾桶旁,掀开盖子,手腕一沉,毫不犹豫地将整个保温桶丢了进去。
“咚”的一声闷响,保温桶砸在空荡的垃圾桶底部,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盖子被震开了一点,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弥漫在垃圾桶污浊的空气里。
贺柠溪站在垃圾桶旁,胸口微微起伏,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她盯着垃圾桶里那个刺眼的蓝色,眼神冰冷而决绝。
她不需要!不需要他的怜悯,不需要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关心!
她要让他明白,她贺柠溪的尊严,不是几碗汤就能收买的!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却又感到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空虚。
她没有回头,挺首脊背,快步走向公交站。
夜风很冷,吹在脸上,带走了一丝燥热,却留下了更深的寒意。
第三天傍晚。
贺柠溪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走出便利店的。
她做好了再次看到那个蓝色保温桶的准备,也做好了再次将它扔进垃圾桶的准备。
然而,门口空空如也。
墙角的位置,只有冰冷的墙壁和路灯投下的昏黄光影。
那个深蓝色的、沉重的保温桶,消失了。
预想中的目标落空,贺柠溪反而怔住了。
心头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带来一种失重般的茫然。
他真的……不送了?是终于明白了她的抗拒,还是……放弃了?
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感,像水底的泡泡,悄悄浮起,随即被她强行按灭。
这样最好!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忽略掉心头那点空落落的感觉。
这才是应有的距离!
她和他之间,就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她甩甩头,迈步走向公交站。步履似乎轻松了些,但心里某个角落,却像被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灌满了冷风。
刻意的距离划清了,可那短暂的“消失”,却在她心上留下了一道更深的划痕。
她不知道,在街角的阴影里,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着。
车窗降下一条缝,任清莫沉默地看着她走向公交站的背影,看着她略显单薄却挺得笔首的肩背,看着她脸上那如释重负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迷茫的神情。
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微微泛白。
保温桶没有再出现,但他眼底深沉的痛楚和守护的执念,却比夜色更浓。
他退了一步,只是换了一种更沉默的方式,看着她独自在荆棘路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