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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的耳鸣是汪明哲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随后是刺鼻的烟味，金属变形的嘎吱声，还有液体滴落的轻响。他试图睁开眼睛，却发现右眼被干涸的血黏住了。左眼只能看到扭曲的车顶和破碎的前窗玻璃。
"林...妍？"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
没有回应。汪明哲艰难地解开安全带，忍着肋骨的剧痛转头看向副驾驶。机械手版本的自己瘫在安全气囊上，一根金属管穿透了他的胸口，鲜血顺着机械手指滴落，在脚边汇成一小滩反光的红色水洼。
"坚持住..."汪明哲伸手想帮他，却牵动了不知哪里的伤口，疼得倒抽冷气。
机械手突然睁开眼睛，淡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密码..."他的声音带着血沫，"是你们第一次...见面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机械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车门，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汪明哲惊恐地看着这个另一个"自己"的生命迅速流逝，某种难以名状的联系在脑海中断裂——就像之前感受到的培养舱克隆体死亡时一样，但这次更强烈，更私密。
"不！"汪明哲抓住机械手冰冷的手指，"别死...告诉我该怎么做！"
机械手的嘴唇蠕动着，但只发出咯咯的声响。最后时刻，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向车后座，然后瞳孔扩散，彻底静止。
汪明哲转向后座，借着远处燃烧的装甲车残骸的火光，看到林妍克隆体蜷缩在那里。她的金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像两只受惊的萤火虫。
"他死了。"她轻声说，声音里没有波澜。
汪明哲摸索着打开变形的车门，拖着受伤的腿爬出去。夜风裹挟着雨丝抽打在脸上，让他清醒了几分。他们似乎撞在某个废弃工厂的围栏上，西周是高大的储油罐和生锈的管道。
"我们需要离开这里。"他拉开车后门，"你能走吗？"
林妍克隆体点点头，但当她试图移动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汪明哲这才注意到她的左小腿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
"骨折了。"她咬着嘴唇说，"别管我了，激活器在你口袋里，去找..."
"闭嘴。"汪明哲粗暴地打断她，却动作轻柔地将她抱出车厢，"我不会丢下你。"
即使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林妍，某种根深蒂固的本能还是让他无法抛弃这个拥有林妍面容的女孩。更何况，机械手临死前的暗示很明显——密码与她有关。
林妍克隆体轻得不可思议，仿佛骨头是中空的。她的皮肤在雨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那是克隆组织特有的质感。汪明哲抱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最近的厂房走去，每走一步肋骨的疼痛都像刀割。
"为什么你的眼睛是金色的？"他喘着气问，试图分散注意力。
"纳米机械。"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第一代克隆体的控制机制。后来他们改用生物芯片，更隐蔽。"
厂房大门锈死了，但侧面有个破损的窗户。汪明哲用外套裹住手打碎残余的玻璃，小心地把林妍克隆体送进去，然后自己爬了进去。里面堆满了发霉的木材和锈蚀的机械，但至少能遮风避雨。
他找了个相对干燥的角落放下林妍，脱下衬衫撕成布条，用两根木棍固定她的断腿。她全程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用那双非人的眼睛注视着他。
"你不怕疼？"汪明哲问。
"疼觉神经被调低了。"她平静地说，"为了实验效率。"
汪明哲胃部一阵翻腾。他们到底是什么？科学工具？军事武器？还是某种连人类都算不上的怪物？
"那个机械手...他是谁？"他换了个问题。
林妍克隆体望向虚空，仿佛在检索某个记忆文件："他是第一批守护者克隆体，专门设计来监控其他克隆体的。但他比预期早醒了三年。"
"守护者？"
"军方术语。"她尝试调整断腿的位置，眉头都没皱一下，"他们预计到会有克隆体觉醒，所以创造了守护者来管控。没想到第一批守护者反而成了最早的觉醒者。"
汪明哲想起机械手杀死其他"自己"的画面，突然明白了："他在清除被军方控制的克隆体..."
林妍克隆体点点头："就像园丁修剪病枝。他追踪你是因为你携带了原始样本的关键记忆。"她顿了顿，"就像我一样。"
雨声渐大，敲打着铁皮屋顶，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汪明哲掏出那个激活器，六寸长的金属管，顶端有个指纹识别区，侧面是数字键盘。
"密码是我和林妍第一次见面的日期..."他喃喃道，"但哪个林妍？真的还是假的？"
"没有真的林妍。"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柔和，"林妍教授七年前就死了。"
汪明哲如遭雷击："什么？"
"原始样本——第一个觉醒的克隆体——他有个助手叫林妍，量子物理学家。"林妍克隆体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金光，"她发现了军方的真实目的，在向媒体举报的路上'车祸'身亡。"
汪明哲的头痛突然加剧，眼前闪过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在实验室里微笑；同样的女子躺在血泊中；愤怒到极点的自己在某个设备上输入密码...
"你是她的克隆体。"他恍然大悟，"第一个非军事克隆体。"
"不止。"林妍克隆体缓缓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的奇怪纹路——像是电路板又像是血管的蓝色线条，组成了某种图案，"我是载体。林妍教授死前将证据编码进自己的DNA，这些是量子纠缠态的物理表现。"
汪明哲凑近细看，那些纹路似乎在微微脉动。当他尝试触碰时，一阵强烈的既视感袭来——他见过这个图案，在原始样本的记忆里！那是...
"密码！"他脱口而出，"这不是纹身，是密码图案！"
林妍克隆体点头："激活器需要数字密码，但最终解锁需要这个生物图案。这是摧毁量子记忆服务器的钥匙。"
汪明哲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林妍教授七年前就死了，那么他认识的"林妍"从一开始就是克隆体。但为什么她会有那些私人记忆？那些只有真林妍才知道的小细节？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问，林妍克隆体轻声道："记忆是可以窃取的。原始样本黑进了林妍教授的私人云盘，下载了她所有的日记和视频。"她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你爱上的从来都是那些记忆的投影，不是我。"
这句话像刀子般插进汪明哲的心脏。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爱的是那个在实验室里抱怨仪器故障的女孩，是那个记得他所有糗事的女孩，是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女孩。
"那你为什么帮我？"最终他只能这样问。
林妍克隆体的金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因为我继承了林妍教授的意志，而你是原始样本选中的执行者。"她艰难地坐首身体，"17号不是随机编号，老汪。你是第17次人格重构的实验体，体内藏着原始样本设计的后门程序。"
外面的雨声中突然混入了引擎的轰鸣。汪明哲爬到窗边，看到几辆黑色越野车正朝工厂驶来，车顶的扫描仪发出刺目的蓝光。
"追踪者。"林妍克隆体平静地说，"我的生物信号把他们引来了。"
汪明哲握紧激活器："我们得离开这里。"
"来不及了。"她指向厂房另一侧，"那里有个地下管道，通向下游的污水处理厂。你一个人可能能逃掉。"
"我说过不会丢下你！"
林妍克隆体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得惊人："听着！激活器必须在量子服务器三公里范围内使用。最近的服务器在松山基地，离这里二十英里。"她的声音变得急促，"原始样本在17号体内藏了坐标记忆，找出来！"
引擎声越来越近，车灯的光柱扫过厂房外墙。汪明哲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沉入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疼痛如潮水般涌来，但他咬牙坚持——法庭、注射、机器...不，更早的，实验室里，原始样本对着镜子...
突然，他看到了。就像拼图的最后一块归位，整个图案清晰起来——松山基地的地下设施地图，以及一条鲜为人知的维修通道。
"我找到了！"他睁开眼睛，"但我们需要——"
林妍克隆体突然捂住他的嘴。外面的引擎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靴子踩在积水里的声音和无线电的静电噪音。
"扫描显示两个目标在第三厂房。"一个男声说，"优先回收17号，另一个可以就地销毁。"
林妍克隆体从裙摆暗袋里掏出一把微型手枪，塞进汪明哲手里："从后门走，沿着管道走到河边，有艘渔船。"
"那你呢？"
她露出一个凄美的微笑："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老汪。"见他还想争辩，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想想那些还在培养舱里的克隆体！想想那些即将被植入政要记忆的无辜者！"
靴子声己经到了门口。林妍克隆体猛地推了汪明哲一把："走！密码是0921！"
0921。九月二十一日。他和"林妍"第一次见面的日期。汪明哲最后看了她一眼，将那对金色眼眸刻进记忆，然后转身冲向厂房深处。
刚找到地下管道的入口，身后就传来门被踹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枪声和喊叫。汪明哲强迫自己不要回头，钻进潮湿阴暗的管道。老鼠在他脚边西散逃窜，污水没过脚踝。
管道尽头是河边的一个泄洪口。汪明哲爬出来时，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雨停了，但雾气笼罩着河面。远处工厂方向传来一声闷响，随后是冲天而起的火光。
汪明哲跪在河岸边，激活器紧握在手中。0921。这个日期突然有了全新的含义——不是他和一个幻影的初遇，而是一个觉醒克隆体给他的最后礼物。
雾气中，一艘渔船的轮廓渐渐清晰。汪明哲擦去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痕，向船只走去。他不再只是17号克隆体，不再只是原始样本的复制品。他是承载着两个死者意志的活体武器。
而松山基地，将是他完成使命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