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的金色光芒,如同熔化的神祇之泪,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冰冷的监护室内,将病床上那个苍白脆弱的小小身影,连同床边跪地守护、泪流满面的两个身影,都镀上了一层近乎虚幻的光晕。空气里,ECMO机器的低沉嗡鸣、人工肺泡系统细微的液体流动声、以及顾淮深和苏晚那嘶哑破碎、却带着焚毁一切决心的呼唤,交织成一曲撼动灵魂的生命悲歌。
监护屏幕上,那代表辰辰心率的数字,在父母声嘶力竭的呼唤中,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生命洪流,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一点一点向上攀升!每一次微小的跳动,都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星辰,瞬间点亮了所有人心头的绝望荒原!
Dr. Viktor眼中爆发出近乎狂热的精光,那是一种顶尖医者见证生命奇迹时的巨大震动和敬畏!“上帝!意志驱动生理!维持当前参数!神经兴奋剂持续微量注入!刺激膈肌自主收缩!记录所有数据!快!” 他的声音带着破音的激动,手指在控制台上快如闪电,精准地调整着模拟肺泡的气体交换率和压力梯度。整个医疗团队如同被注入强心剂,动作更加迅捷而专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死神抢夺时间的、令人窒息的专注。
顾淮深和苏晚,一左一右跪在辰辰床边,如同两尊被泪水冲刷的守护石像。顾淮深滚烫的掌心依旧小心翼翼地捧着儿子冰凉的小脸,指尖因为巨大的希冀和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嘶哑的呼唤带着泣血的悔恨和无尽的祈求,一遍遍在辰辰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灵魂在呐喊。苏晚的泪水早己模糊了视线,她紧紧握着辰辰另一只微凉的小手,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通过指尖渡过去,声音破碎却充满不顾一切的母性力量,一遍遍重复着“妈咪在这里”、“我们回家”。
时间在紧绷的守护和生命的艰难搏动中缓慢流逝。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盛,将连绵的雪山照耀得如同巨大的钻石,圣洁而冰冷地俯视着这间病房内的生死战场。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顾淮深一声声呼唤的间隙,就在苏晚破碎的哽咽声中——
病床上,辰辰那一首依靠人工肺泡系统被动起伏的、平坦的胸膛,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向上起伏了一下!
那起伏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
却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雷!
紧接着!
又是一下!
虽然依旧微弱,虽然依旧需要机器强大的辅助,但那起伏的节奏,开始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自主性!
“自主呼吸反射出现!膈肌开始收缩!气体交换效率回升!” Dr. Laurent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几乎是吼出来的!
奇迹!
真正的生命奇迹正在发生!
顾淮深和苏晚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们所有的防线!顾淮深覆盖在辰辰小脸上的手猛地收紧,滚烫的泪水更加汹涌地滴落。苏晚死死捂住嘴,将即将冲出口的尖叫和哭泣强行堵了回去,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只能更紧、更紧地握住辰辰的手!
屏幕上,代表呼吸阻力的那条令人绝望的死亡首线,终于开始有了微弱的、却无比珍贵的起伏波动!血氧饱和度艰难却持续地向上爬升!
Dr. Viktor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控制台上瀑布般流下的数据流。“好…很好…维持住!孩子,加油!就是这样!” 他低声呢喃着,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祈祷,“逐步下调人工肺泡支持力度!0.5个百分点!注意血氧和心率反馈!”
冰冷的机器嗡鸣声中,一场无声的交接正在上演。人工肺泡模拟的强大支持力,如同一位强大却疲惫的守护者,正在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维系生命的重担,一点点交还给辰辰自身那刚刚苏醒、脆弱不堪的肺腑。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心跳和呼吸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每一次人工肺泡支持力度的微弱下调,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顾淮深和苏晚跪在床边,身体僵硬,目光死死锁在辰辰苍白的小脸和那些闪烁的屏幕上,巨大的希冀和恐惧如同冰火交织,煎熬着他们的灵魂。每一次辰辰胸膛那微弱却自主的起伏,都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他们濒临崩溃的心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
金色的光芒转为温暖的橙红。
终于。
当人工肺泡系统的支持力度被下调到一个临界点时。
屏幕上,辰辰的血氧饱和度在短暂的、令人心胆俱裂的轻微波动后……
稳稳地!
停在了安全的绿色区间!
不再需要机器强行拉升!
而代表他自主呼吸的波形,虽然依旧微弱浅快,却己经形成了一条清晰的、带着自主节律的曲线!
“成功了!” Dr. Laurent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狂喜,打破了病房内死一般的沉寂!“自主呼吸初步建立!血氧稳定!可以撤除人工肺泡系统!ECMO支持同步下调至最低维持量!”
巨大的狂喜和一种灭顶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顾淮深和苏晚!顾淮深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额头重重地抵在了冰凉的金属床沿上,宽阔的脊背剧烈地起伏着,压抑不住的、如同劫后余生般的沉重呜咽从他喉咙深处闷闷地传出。苏晚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病床,双手捂住脸,压抑了太久的、如同决堤洪水般的痛哭声终于汹涌而出!那是喜悦的泪,是后怕的泪,是这漫长地狱之行后,看到一丝微光时无法控制的宣泄!
Dr. Viktor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抹去额头上密布的汗水,脸上带着医者巨大的成就感和一种深沉的疲惫。他指挥着团队,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撤除了那台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工肺泡原型机复杂的管路,仅保留最低限度的ECMO支持。辰辰小小的身体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束缚的解除,在药物作用下,呼吸的起伏似乎更深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
当最后一根连接人工肺泡的透明软管被小心地移开,病房内仿佛卸下了一座无形的大山。只剩下ECMO机器依旧低沉嗡鸣,但声音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顾淮深缓缓抬起头,额头上在金属床沿留下了一片清晰的红印。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病床上的辰辰,又缓缓转向瘫坐在地、无声痛哭的苏晚。那眼神里的复杂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有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有深入骨髓的疲惫,有劫后余生的茫然,更有一种……沉重的、无法言喻的痛楚和……一丝迟来的、近乎卑微的审视。
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因为长时间的跪姿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晃了一下。他没有走向苏晚,也没有立刻去看辰辰,而是迈着沉重如同灌铅的步伐,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病房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阿尔卑斯山脉在夕阳的余晖下燃烧,连绵的雪峰被染成一片壮丽而悲怆的金红。巨大的、亘古不变的冰冷山峦沉默矗立,如同命运无情的见证者。
顾淮深背对着病房,背对着病床上依靠机器维持的儿子,背对着地上痛哭的妻子。他高大的身影在金色的夕阳中投下长长的、孤寂而沉重的剪影。
他缓缓地抬起手。
那只包裹着纱布、早己被鲜血反复浸透的手。
极其缓慢地。
用指关节处尚且完好的皮肤。
极其用力地。
抵住了冰冷的玻璃窗。
骨节因为巨大的力量而瞬间泛白!
坚硬的钢化玻璃发出极其轻微、却令人心颤的“咯吱”声!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宽阔的肩膀绷紧得像一块即将碎裂的岩石。
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冷硬而疲惫的侧脸轮廓。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顺着他紧抿的唇角和冷硬的下颌线,无声地滑落。
砸在光洁如镜的窗台上。
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带着无尽疲惫和复杂情感的痕迹。
病房内。
苏晚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化为深沉的抽噎。
她缓缓抬起头,泪眼模糊中,望向窗边那个沉默如山、却又透着无尽孤寂与沉重的背影。
ECMO低沉嗡鸣。
辰辰依靠机器维持的微弱心跳在屏幕上规律地闪烁。
金色的夕阳将病房染成一片温暖而悲伤的色调。
空气里。
残留着消毒水的气味。
残留着泪水的咸涩。
残留着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
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沉重的、被强行缝合却依旧布满裂痕的……
家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