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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上，甜甜那张被恐惧扭曲的小脸，哭喊声穿透千山万水，也穿透了容烟体内汹涌的、致命的冰冷麻木。像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雷，将即将沉沦的意识硬生生劈开一道缝隙。
“妈妈！救救爸爸！爸爸流了好多血！苏阿姨跑了！甜甜好怕！”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尖锐的冰凌，狠狠扎进容烟的心脏。甜甜……她的甜甜在哭！在求救！沈聿言……流血？晕倒？
剧毒的安眠药液在胃里翻江倒海，带来一阵阵猛烈的抽搐和眩晕，视野边缘是疯狂旋转的黑暗。可女儿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像一根烧红的钢丝，死死勒住了她即将断裂的神经。
“甜……甜……”喉咙火烧火燎，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气。她甚至看不清屏幕，只能凭着本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对着手机嘶吼，更像是在对自己濒临崩溃的意志下命令：“地址！告诉妈妈……地址！”
“呜呜呜……是……是迪士尼乐园旁边的酒店……叫……叫‘梦幻城堡’！房间号……甜甜不记得了……妈妈你快来！爸爸不动了！好多红色的水……呜呜呜……”甜甜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组织完整的句子，但关键词像烙印一样刻进了容烟混沌的脑中。
梦幻城堡酒店！迪士尼旁边！
“甜甜……别怕！妈妈……马上找人救爸爸！”容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生理痛苦和灭顶的恐慌交织，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楚和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刺激了麻痹的神经，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能倒下！甜甜在等她！沈聿言……
那个名字划过心尖，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可此刻，这刺痛被更汹涌的、源自生命本能的焦急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覆盖了。她不能让他们有事！尤其是甜甜！
她颤抖的手指，用尽毕生最大的力气，在模糊的屏幕上摸索。视线是重影的，世界在摇晃。找！找那个号码！找能救他们的人！
她首先想到的是沈聿言在国外的助理，那个叫陈默的男人。她记得他的号码！凭着模糊的记忆，她一次次按错，又一次次删除重来。冷汗浸透了她的额发，和生理性的泪水混在一起。胃里像有一把刀在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终于，那串数字被她艰难地拨了出去。
等待接通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尖上，伴随着体内毒素疯狂蔓延的晕眩感。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喂？哪位？”陈默公事公办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陈默！是我！容烟！”她用尽力气嘶喊，声音破碎不堪，“沈聿言……甜甜……在‘梦幻城堡’酒店！沈聿言出事了！晕倒！流血！快！快去救他们！甜甜也在！苏晚跑了！快！地址是……”她急促地重复着酒店名字和迪士尼的位置，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望的哭腔。
电话那头的陈默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濒死般的嘶吼惊住了，停顿了半秒，随即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和严肃：“太太？！您说沈总怎么了？在梦幻城堡酒店？好！我马上定位！立刻派人过去！您在哪里？您的声音……”
“别管我！快去救他们！快——！”容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话音未落，再也无法压制喉咙里翻涌的腥甜，猛地喷出一口暗红的血沫，溅在冰冷的地毯上。手机从她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世界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胃里那蚀骨的冰冷和灼烧感，还有脑海中甜甜惊恐的哭喊，如同永无止境的背景音，拉扯着她最后一点飘摇的意识。她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片被狂风彻底摧折的落叶。黑暗吞噬了她，这一次，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
意识在虚无的深渊里浮沉，像一片找不到归处的羽毛。耳边似乎有遥远模糊的嘈杂声，又似乎只是死寂。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痛苦和疲惫。
眼皮有千斤重。
她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
刺目的白光瞬间涌入，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让她下意识地又闭上了眼。鼻腔里充斥着浓烈而熟悉的消毒水气味。
医院。
她没死成。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感，沉沉地压在心口。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虚弱和体内残余毒素带来的剧烈不适。胃部依旧在痉挛，喉咙干裂灼痛。
“醒了！她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是熟悉的护工张姨的声音。
容烟再次尝试睁开眼，这一次适应了光线。入眼是惨白的天花板和悬挂着的输液瓶。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缓慢地流入她手背的静脉血管里。她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到了床边一脸焦急和疲惫的张姨，还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神情严肃的医生。
“沈太太，您感觉怎么样？”医生俯下身，检查着她的瞳孔，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关切，“您体内检测出大剂量的苯二氮卓类安眠药物成分，伴有急性胃黏膜损伤出血。幸好发现得不算太晚，洗胃和解毒治疗比较及时。但您身体非常虚弱，需要静养观察。”
安眠药……出血……
昏迷前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猛地扎进脑海：空荡冰冷的别墅、那张写着“甜甜想苏阿姨”的便签、朋友圈里刺眼的“全家福”、那杯冰冷的毒液、甜甜哭喊的小脸、喷出的血沫……
甜甜！沈聿言！
心脏猛地一抽，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压过了身体的虚弱。她猛地想撑起身子，却引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胃部的绞痛，让她瞬间脱力，重重跌回枕头上，急促地喘息起来。
“甜甜……沈聿言……他们……怎么样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眼睛死死地盯着张姨，里面是濒死的恐惧和哀求。
张姨眼圈一红，连忙按住她：“太太，您别急！别激动！小姐没事！小姐好好的！陈助理他们赶过去很及时，把小姐和沈先生都送到医院了！小姐就是吓着了，哭累了睡着了，在隔壁病房，有专门的护士看着呢，一点皮外伤都没有，您放心！”
甜甜没事！
容烟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感几乎要将她再次淹没。可随即，另一个名字像冰冷的针，刺入她短暂的松懈。
“那……沈聿言呢？”她问，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流血了……晕倒了……苏晚跑了……他到底怎么了？
张姨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而凝重，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医生，欲言又止。
医生叹了口气，接过话头，语气沉重：“沈太太，沈先生的情况……比较复杂。他被送来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头部有遭受过重击的痕迹，造成了中度脑震荡和颅内少量出血。更严重的是，他腹部有一处很深的刀伤，失血非常严重，一度情况危急。”
刀伤？！
容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停滞了。
“经过紧急手术，出血暂时止住了，颅内的出血量也在可控范围内，没有继续扩大。但……”医生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手术虽然成功，但他受伤太重，失血过多，加上脑震荡的影响，目前仍未脱离危险期，处于重度昏迷状态。需要严密监护，能否醒过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要看后续的恢复情况和他自身的意志力了。”
重度昏迷……未脱离危险期……能否醒过来……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容烟的心上。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个永远冷漠疏离、高高在上的沈聿言，那个在她生日当天带着女儿去陪别的女人的沈聿言……此刻正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尖锐的、迟来的恐慌感瞬间淹没了她。怎么会这样？刀伤？谁干的？苏晚呢？张姨说……苏晚跑了？
“苏……苏晚？”她喃喃出声，声音轻得如同呓语。
提到这个名字，张姨脸上立刻浮现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太太！您别提那个丧良心的女人了！就是她！陈助理他们赶到酒店的时候，沈先生倒在血泊里，小姐吓得缩在墙角哭得快晕过去！那个苏晚，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警察调了监控，清清楚楚拍到她慌慌张张、鬼鬼祟祟地从酒店后门跑掉的画面！连个救护车都没叫！就那么把重伤的沈先生和吓坏了的小姐丢在那里！简首不是人！”
张姨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警察现在正在全力通缉她！听陈助理说，他们还在房间里发现了苏晚匆忙间没带走的手包，里面……里面翻出来一些东西，简首让人不敢相信！”
容烟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下来。她虚弱地问：“……什么东西？”
“一些照片！”张姨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那份震惊和唾弃，“全是……全是她和不同男人搂搂抱抱的亲密照片！还有……还有几张是沈先生昏迷后，她居然在翻沈先生的钱包和文件！那表情……跟平时装出来的温柔可怜样儿，完全就是两个人！狰狞得很！”
白莲花的画皮，在血色和监控下，被撕得粉碎。
容烟闭上了眼睛。那些照片，那些监控画面，苏晚狰狞的表情……像走马灯一样在她混乱的脑中闪过。原来如此。什么一见钟情，什么温柔解语花，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带着剧毒的表演。沈聿言引以为傲的清醒和洞察力，在她刻意模仿的、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和精心设计的柔弱下，彻底沦陷，最终换来这致命的一刀。
讽刺。极致的讽刺。
她为了这个虚伪的女人，冷落了她七年。
她为了这个虚伪的女人，在她生日当天，将她独自丢弃在冰冷的空房里。
最终，也是因为这个女人，他躺在了重症监护室，生死一线。
一股浓重的、带着血腥味的苦涩从心底首冲喉头。她该恨吗？恨沈聿言的有眼无珠？恨苏晚的蛇蝎心肠？还是……恨自己这七年愚蠢的坚守？
身体里残留的毒素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让她疲惫不堪，意识又开始模糊。但一个念头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冰冷的决绝：
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甜甜需要她。那个刚刚经历巨大惊吓、失去父亲庇护（至少在醒来前）的女儿，需要她这个唯一的、真正的依靠。
至于沈聿言……容烟的目光转向病房门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躺在ICU里毫无生气的男人。恨意、怨怼、七年的委屈……所有复杂的情绪如同沉重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但此刻，那冰冷的监护仪器发出的规律滴答声，隔着遥远的空间，似乎隐隐传来。那声音，代表着一条悬在生死线上的生命。
容烟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冰冷地灌入肺腑。她重新闭上了眼睛，将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一点点地、艰难地压回那片荒芜死寂的冰原之下。
路还很长。血色的童话刚刚落幕，而现实的荆棘，才刚刚铺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