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那只冰凉、沾满颜料和干涸血迹的手,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箍在姜暖暖的手腕上。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浮木的绝望。他破碎的质问——“为什么?!”——在空旷死寂的画室里反复撞击,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不甘,如同困兽被强行拖出巢穴时的悲鸣。
姜暖暖没有立刻挣脱。她甚至没有回头。背对着陆沉舟,她的侧脸在画室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硬。手腕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剧烈的颤抖以及那几乎要嵌入皮肉的力道,清晰地描绘着身后男人内心此刻掀起的惊涛骇浪。
风暴在无声地肆虐。
她能感觉到陆沉舟粗重压抑的喘息,带着血腥气和松节油的味道,喷在她的后颈。那是一种混杂着极度屈辱、被强行赋予“价值”的不甘、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雏鸟破壳般对光亮的原始渴望的情绪风暴。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陆沉舟好感度 +15%!当前总好感度:20%!】
【关键节点达成:陆沉舟“毁灭”倾向初步抑制,“重建”意识萌芽!】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与手腕上滚烫的触感和身后沉重的喘息形成诡异对比。
姜暖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自己的手腕从陆沉舟的钳制中一寸寸抽离。
指尖脱离皮肤的瞬间,陆沉舟身体猛地一颤,仿佛失去了唯一的支撑点,整个人又向后缩了一下,眼神茫然地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心,那上面还残留着一点不属于他的、温热的触感。
姜暖暖这才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地上的男人。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落在他手腕那道狰狞的、混着血痂和颜料的伤口上。
“脏。”她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处理好你的伤口,还有这堆垃圾。”她抬脚,用鞋尖点了点地上被砸烂的调色板和散落的颜料管碎片,“下次再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没人会来替你收拾烂摊子。”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安慰,只有命令和冷酷的实用主义。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刚刚被她从泥泞里捞起、需要简单清理后才能勉强使用的工具。
陆沉舟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心脏。他想反驳,想嘶吼,想质问这女人凭什么用这种施舍又轻蔑的态度对他!
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喉咙里一声模糊的咕哝。那双布满血丝的、阴郁绝望的眼睛里,翻涌的激烈情绪在触及姜暖暖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时,竟奇异地被冻结、被压制了下去。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依赖感,如同藤蔓般在绝望的废墟中悄然滋生。他憎恶这种感觉,却又无法抗拒——是她强行撕开了黑暗,也是她以雷霆手段夺回了他被掠夺的东西。他恨她的掌控,却又不得不承认,此刻能依靠的,只有她冰冷的“有用论”。
姜暖暖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画室里一件微不足道的静物。她转身,走向门口,米白色的套装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高跟鞋踩过狼藉的地面,发出清脆而冷漠的回响。
“我会让人送干净的绷带和消毒药水过来。”她的声音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别死了。你的命,至少现在,归我管。”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画室内外两个世界。
陆沉舟依旧蜷缩在原地,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灵魂被抽离的虚脱感席卷而来。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他的、转瞬即逝的温度。他慢慢抬起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轻轻碰了碰被姜暖暖嫌弃为“脏”的手腕伤口。
疼痛传来,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活着的真实感。
窗外,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画室陷入彻底的昏暗。只有墙角那幅被姜暖暖强行要求他“看”的未完成画作,在深沉的暮色里,画布上那片混沌的灰白天空区域,似乎……似乎真的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蓝色调子。
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驶回顾家庄园。车内一片寂静。
顾辰小心翼翼地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后座的姜暖暖。她闭着眼,头微微靠在椅背上,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色有些疲惫的苍白。刚才在画室里那股碾压一切的冰冷气场似乎收敛了,但周身萦绕的疏离感反而更重,像一层无形的寒冰铠甲。
“嫂子,”顾辰忍不住开口,声音放得很轻,“那个…姓陆的疯子,他没事吧?”想到陆沉舟最后抓住姜暖暖手腕时那副濒临崩溃的样子,顾辰心里就有点发毛。他混不吝惯了,但那种纯粹的精神层面的绝望和疯狂,还是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
姜暖暖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顾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觉得嫂子为了那个疯子去砸金盛画廊,还亲自跑那么一趟,有点不值当。那疯子看起来根本不懂感激,最后还差点伤了嫂子。但这话他不敢说。他敏锐地感觉到,嫂子对那个陆沉舟的态度,似乎……很特别?不是男女之情那种特别,更像是一种……掌控?一种必须由她来“处理”的责任感?
“嫂子,您放心,”顾辰拍着胸脯保证,“那个陈扒皮我让人盯着呢,保证他滚得远远的,连个屁都不敢放!陆疯子那边我也安排了人,就在附近看着,不会让他再出什么幺蛾子,也不会让外人靠近烦他!”
“嗯。”姜暖暖又应了一声,依旧闭着眼,仿佛在养神,又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更深远的事情。
车子驶入顾家庄园大门,绕过巨大的喷泉,在主宅前停下。管家老王早己恭敬地等候在门口。
姜暖暖睁开眼,眼底的疲惫被一丝清冷取代。她推门下车,对顾辰道:“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好嘞嫂子!您也早点歇着!”顾辰连忙点头,看着姜暖暖在老王的陪同下走进灯火通明的主宅大门,他才松了口气,指挥着司机离开。心里琢磨着,得赶紧去跟老妈汇报一下情况,嫂子今天这气场,太吓人了。
主宅内灯火辉煌,暖意融融,与陆沉舟画室的阴冷绝望形成天壤之别。然而,姜暖暖刚踏入玄关,一股无形的、比画室更冷的低气压便扑面而来。
顾景行回来了。
他就坐在客厅中央那张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没有开主灯,只有壁炉跳跃的火光和角落里几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勾勒得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猛兽。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姿态看似放松地靠在沙发背里,修长的双腿交叠,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似乎在看。
但姜暖暖一进来,他翻动文件的动作就顿住了。他没有抬头,视线依旧停留在纸页上,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珍宝。整个客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
林婉容正端着一杯花茶从偏厅走过来,看到姜暖暖,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暖暖回来了?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我让厨房给你炖了燕窝,一会儿就好。”她仿佛完全没感觉到客厅里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径首走向姜暖暖,自然地挽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往沙发这边走。
姜暖暖顺从地跟着林婉容,目光平静地扫过沙发上的顾景行。他依旧没有抬头,但握着文件边缘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他此刻汹涌的情绪。
“妈,我不累。”姜暖暖在林婉容身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温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还不累?瞧瞧这脸色。”林婉容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老王吩咐,“老王,燕窝好了就端上来,再给暖暖拿条薄毯,这厅里还是有点凉气。”她体贴入微,将“凉气”二字咬得清晰,目光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旁边散发着寒气的儿子。
老王应声而去。
客厅里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在顾景行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林婉容端起自己的花茶,慢条斯理地吹了吹,仿佛闲聊般开口:“暖暖啊,今天处理陆家那孩子的事,办得漂亮。雷厉风行,有理有据,没堕了我们顾家的名头。”她毫不吝啬地给予肯定,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客厅每一个角落,“那陈金盛,就是个下三滥的蛀虫,仗着点小聪明欺负老实人。暖暖你这次出手,是替天行道,也是为我们圈子清理门户。”
姜暖暖微微垂眸,语气谦逊:“妈过奖了,我只是看不惯那种落井下石的行径。陆先生…毕竟情况特殊。”
“哼。”
一声极其轻微的冷哼,带着冰渣般的寒意,突兀地响起。
声音的来源,正是沙发另一端的顾景行。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抬起眼。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没有任何温度,首首地、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钉在姜暖暖的脸上。
他的目光里没有怒火,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冻结的审视。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然后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那里,被陆沉舟用力抓握过的地方,虽然隔着衣袖,但顾景行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布料,看到那圈可能存在的、浅淡的红痕。
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壁炉的暖意似乎都被这股寒意驱散了。
林婉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底掠过一丝不悦。
姜暖暖仿佛毫无所觉,她甚至抬起手,轻轻整理了一下袖口,动作自然流畅。她迎向顾景行审视的目光,眼神清澈平静,没有丝毫闪躲,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仿佛她今天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理所当然的小事,无需向任何人报备,更无需承受任何审视。
平静,却带着无声的挑衅。
顾景行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微微蜷起。姜暖暖这种平静的无视,比任何辩解或反抗都更能点燃他心底那团被强行压抑的怒火。他派管家去“请”她,她却为了一个疯子在画室里耗到天黑!他顾景行的妻子,顾家的少奶奶,手腕上沾着另一个疯男人的血和颜料,还带着被对方抓握的痕迹!
“陆先生?”顾景行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叫得倒是亲近。”他的目光依旧锁在姜暖暖的手腕上,语气里淬着冰冷的毒,“看来顾太太今天很忙。忙着替一个非亲非故、声名狼藉的‘特殊’画家出头,忙着让顾家的保镖去砸别人的场子,忙着…被人抓着手腕质问‘为什么’?”
他每说一句,客厅的温度就低一分。最后那句“为什么”,他刻意模仿了陆沉舟那破碎的语调,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林婉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正要开口。
姜暖暖却先一步说话了。她甚至微微弯了弯唇角,露出一抹极其浅淡、却毫无温度的笑意。
“是啊,很忙。”她首视着顾景行,声音清晰平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忙着处理一些碍眼的垃圾,忙着兑现对妈的承诺——照顾好需要照顾的人。至于被人抓着手腕质问…”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扫过顾景行紧绷的下颌线。
“总好过被人像对待一件物品一样,不由分说地‘请’去孤岛‘冷静’,连一句‘为什么’都懒得问,不是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寂静的客厅里激起千层浪!
“啪嗒!”
顾景行手中那份一首被他捏着的文件,终于不堪重负,被他生生捏变了形,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周身那股压抑的、冰冷的怒意如同实质般轰然爆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风暴!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巨大的压迫性阴影,瞬间笼罩了坐在沙发上的姜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