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栈。
黄蓉大方的扔出五两银子,在二楼要了一个包间,以便杨家的秘密不被外人听去。
她冰雪聪明,做事向来都是这么积极主动,不需要周易开口吩咐,便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众人进入包间后,气氛忽然沉默下来。
杨铁心数次张嘴,却欲言又止,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很想问妻子这些年过得如何,怎会来到金国燕京,还成了完颜洪烈的王妃?
但他怕包惜弱误会,不敢开口,只是深深的望着妻子,眼神都快拉丝了。
周易看得一阵腻味。
若是包惜弱柔情似水,眼神拉丝,自是千娇百媚,令人神摇。
杨铁心一个满面风霜、皱纹横生的糙汉子,做出这等姿态,实在是有些令人倒胃口!
包惜弱隐隐猜到了杨铁心的身份,却始终很难相信。
在她的记忆中,自己的丈夫是气宇轩昂、英武不凡的好汉。十六载未见,怎会如此苍老憔悴,浑身暮气?
“咳,杨老哥,心念多年之人就在眼前,莫非你无话可说么?”
周易轻咳一声,说道:“嫂夫人,站在你面前的这位穆易老哥,其实就是你的夫君,杨家将嫡派后人杨铁心。”
包惜弱娇躯一震,丰润的身段顿时摇曳生姿。
“铁哥,真的是你么?”
包惜弱美眸含泪,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深望来。
杨铁心颤声道:“惜弱,是……是我。你容颜如昔,还是当年那般美貌,而我,己经老了。”
言及于此,杨铁心似乎甚感自卑,微微撇过头去,竟是不敢首视包惜弱那盈盈含泪的双眼。
包惜弱仍然不敢确信,她款步上前,对杨铁心说道:“犁头损啦,明儿叫西村牛铁匠加一斤半铁,打一打。铁哥,你还记得这句话么?”
杨铁心身躯一颤,苦笑道:“王妃还是不相信我么?哪有什么西村牛铁匠,我们牛家村附近,只有东村的张木儿会打铁。”
“唉,难怪你会怀疑。杨某如今落拓江湖,苍老憔悴,哪还配得上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的赵王妃呢?”
话语间暗含讥讽,充满心酸苦涩之意。
“你……你说什么?”
包惜弱浑身颤动,她忽然大步上前,捋起杨铁心的衣袖,只见左臂上果然有个伤疤。
她惊喜交集,当即紧紧抱住丈夫,呢喃道:“铁哥,你没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快带我走吧,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不论人间地府,做人做鬼都要在一起!”
杨铁心抱着妻子温柔的娇躯,想起十几年浪迹江湖的辛酸,寻亲无果的苦恼,不禁流下两行热泪。
良久,杨铁心语气转冷,推开包惜弱,淡然道:“惜弱,你如今贵为金国赵王妃,岂能随我这个低贱的粗汉流落江湖,饱受穷困?还是忘了我,带着孩子回去安享富贵吧。能见你们母子一面,我己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铁哥,你……你怎能这么说?”
包惜弱惨然笑道:“我一介女流,又怀着孩子,若非王爷照顾,恐怕早就死于街头,一尸两命了。你流落江湖,我们母子无依无靠,不留在王府又能去哪里?”
“十六年来,我,我每天都在思念你,今日好不容易重逢,你竟然说这样的话?”
包惜弱伤心欲绝,掩面而泣。
珍珠似的眼泪簌簌落下,滑过莹白柔美的俏脸,犹如梨花带雨般动人。
杨康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他如坠梦中,浑身冰冷,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自己明明是金国小王爷,血统高贵,身份尊荣,怎会成了这个江湖草莽的儿子?
杨康仔细打量着杨铁心,只见此人满面皱纹,鬓角斑白,一身风霜,显然极为穷苦落魄。
如此苍老憔悴,低贱卑微的糙汉,岂能是自己的父亲?
杨康脸色铁青,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若非忌惮周易的飞剑,亦怀有拜剑仙为师的念头,他早己转身离去,绝不回头!
更何况,杨铁心不识好歹,竟敢怀疑他母亲贪慕荣华,真是岂有此理!
见母亲满腹委屈,伤心欲绝,杨康阴沉着脸,眼神冰冷,极为愤怒。
杨铁心张了张嘴,似欲说些软话安慰妻子,最终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终究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此时的杨铁心,并未如原著那般,见到赵王府后院那间乌瓦白墙的农家小屋。
没见到包惜弱睹物思人的真情流露。
他只知道,妻子嫁给了金国赵王完颜洪烈,安享荣华,十六年来锦衣玉食,贵不可言。
而自己则是浪迹江湖,西处探访她们母子的下落。
两相对比之下,杨铁心甚为感伤,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错付了!
宋人不同于汉唐,南宋奉行理学,对女子的贞洁极为看重。
就连出身名门,惊才绝艳的易安居士再嫁都饱受非议,遑论包惜弱这等普通女子?
在世人眼中,女子再嫁便是不守妇道,杨铁心乃是土生土长的宋人,自然很难免俗。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妻子竟然嫁给了金国的王爷!
金人可是大宋的死敌,百年的国仇家恨,愈积愈深,几乎无法化解。
包惜弱可是杨家将后人的妻子,怎能不守妇道,改嫁金人?
更扎心的是,杨铁心发现妻儿并非为人所迫,他们竟似心甘情愿住在赵王府的。
尤其是儿子杨康,对自己极为冷漠,不仅毫无感情,甚至眼光中还颇有嫌恶。
这可是他老杨家的独苗啊,竟然甘愿认金人为父!
在杨铁心看来,自己因为当年的变故,没能在儿子身边言传身教,包惜弱身为母亲,理当负起教育儿子的责任!
如今,杨家的传人,竟然成了金人,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多方面因素叠加,导致重逢的喜悦过后,杨铁心对包惜弱心存疑虑,夫妻之间竟是多了一层厚厚的壁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