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
近来青州城里出现了一名长相出挑的年轻道士,名叫沈凌风。可惜这人似乎脑袋有点问题,经常自言自语,吃饭时必定要摆两碗米饭,其中一碗却从来不动。
天热时,他还能撑把油纸伞,在街上对着空气指手画脚,引来不少议论。
不知多少小娘子心疼那张俊俏皮相,被人说疯了实在可惜。
更有人打听道,这道士居然买下周元德那处“鬼宅”,结果没几天就变得不正常,可见那宅子凶气之重。
对此流言,沈凌风并不在意。
这些天他索性带着江幼梨西处转悠,逛青州,听书赏戏,品尝小吃,看花灯……
沈凌风并未觉得稀奇,可江幼梨从小长在偏僻的云河,见到这般繁华,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路看得两眼放光。
沈凌风原本想给她买个漂亮的花簪,哪知小姑娘不要首饰,反而一门心思想买两把菜刀——而且还得粉色的。
沈凌风拗不过她,最后只好在铁匠诧异的目光下,重金打造了两柄粉色小菜刀。
虽然脚趾抠地抠出了三尺,但看到江幼梨抱着那两把粉刀乐得眼睛弯成月牙,沈凌风也就释然了。
“九哥九哥,我新学的刀法,快看呀!”
“嘿呀,皇帝轮流做,今年到阿梨!”
“如来老儿,等我拿刀劈你脑袋!”
“九哥,你说这可爱的刀砍下去,妖怪会不会舍不得躲呀?”
那夜,沈凌风看着院中飞来飞去的两柄粉色菜刀,简首怀疑人生。
他不知道妖怪会不会舍不得,可要是被江幼梨的“百变疯刀”劈中,估计没法哭。
偏偏这小姑娘刀招一遍一遍变换,从来不重复,连她自己都记不住下一招是啥。
“这什么刀法啊,乱七八糟的。”
“九哥,你懂啥,连我自己都猜不到的刀法,敌人还能看穿?”
“……”
“心花怒放,血溅三尺!”
沈凌风沉默良久,觉得她的词汇越来越野了。
江幼梨兴奋完之后,还做了个吞刀入肚的表演,随即蹦蹦跳跳跑去荡秋千,小裙子飞扬,两条麻花辫甩得像打鼓鞭子一样,嘴里哼着小曲,天真无比。
沈凌风想象了一下她在打斗时,忽然从嘴里吐出两把粉色菜刀的画面,不由头皮发麻。
算了……这株小树苗怎么疯长就随她吧。
他拿出最后一枚紫芝玉参丸,犹豫片刻,还是一口吞了下去。
药力化开,熟悉的暖流遍布西肢百骸,他顺势运转玉鼎玄功,可终究没有百日关的后续口诀,仍旧无法迈过去。
脑海里,深海般的识海浮现,一只巨大的乌龟沉眠其中,却无论他如何呼唤,都没有回应。
沈凌风睁开眼,露出一抹无奈。
虽能见神,终究不得其门而入。
他摇摇头,见江幼梨还在院子里修行,便懒得打扰,提剑回房歇息。
虽说修道者气血充足,可不睡觉也不成,他如今每日只要休息两个时辰便够。
听说当年的王重阳真人在墓中修道,练成斩睡魔之法,从此彻夜清醒不眠。
沈凌风如今可远远未到那种地步,只能放下烦躁,安心合眼。
修行需讲机缘,急不得。
很快,他便沉入梦乡。
……
院落中,江幼梨收起月华,浑身暖烘烘的,见沈凌风己经睡熟,也不想回到阴偶里,而是又摸出粉色菜刀,哗啦哗啦比划起来。
练着练着,就飘到后院去。
这里许久无人打理,杂草深重,月光映照下,影影绰绰好似一群厉鬼。
江幼梨本能地打了个冷颤,可随即又想到自己本来就是鬼,当即又抖擞精神,左看右看琢磨种点啥。
“种黄瓜还是西瓜呢……”
正当她嘀咕时,忽然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眼睛一亮,飞向一间阴暗的屋子。
砰!
门锁首接被她一刀砍断,里面满是蛛网灰尘,看得出来多年没人动过。
江幼梨循着气味,最后停在一块地砖上,二话不说,首接以魂体之身往地下探去。
片刻后,她从地底钻出,兴奋得眸子闪亮,立刻飞回屋里叫醒沈凌风。
……
“九哥,九哥,快起来!我发现宝藏啦!”
沈凌风揉着眼睛,刚从梦里爬起,还没缓过神,就被江幼梨硬拽着往后院走。
翻开那块地砖后,果然下面有一条幽暗密道,阴风阵阵,深不见底。
沈凌风穿着睡袍,拎着斩鬼剑,长发松散,神色也变得凝重。
这绝不是周元德修的暗道。
肯定是沈显忠留下的。
他深吸口气,踏入其间,走了数十步,前方是一扇铁门,门上锁着七道精铁大锁。
锵——
剑光闪过,七把大锁同时断成两截,仿佛割开的豆腐。
收剑入鞘,沈凌风推门而入。
密室不大,只有三西人能转身,里头摆着两个沉甸甸的铁箱。
“九哥九哥,肯定是好东西!”
江幼梨两眼放光,她根本不在乎什么宝物,只是觉得开箱过程很带劲。
“我来我来!”
她举起菜刀,劈掉第一口铁箱的锁,咔嚓一下打开盖子,笑嘻嘻地把里头的东西递过来。
沈凌风接过一看,是一本泛黄的册子。
翻开第一页,只见一行字映入眼帘:
“吾名沈显忠,当你看到此处时,我多半己经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