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让他们看出你能看见。”
沈凌风刚想出声追问,就猛然感到一股刺骨阴寒,好似有湿冷的阴风钻进骨头缝里,将全身都吹得透心凉。
他险些神志恍惚,三把护身之火都被那股阴气吹得摇曳不定。
幸好,方才修成的火龙水虎图此刻生效,体内的法力如同绵羊般温驯,缓缓流转,驱散了那阴冷的侵袭。
哗啦——
一阵沉闷的锁链声响起,不似金铁交击的锋利,却让沈凌风的灵魂都不由自主地发颤。
西周的虫鸣夜风,竟在不知何时消失殆尽。星光被白雾吞噬,月色无影,静得只剩下自己心脏的跳动。
江老伯将江幼梨的魂灵暂时封印进一只古怪的人偶中,这黑黝黝的小人偶,隐约能辨出稚嫩的五官。
那是“阴偶”,埋葬在古冢、沾染阴气的特殊之物,极适合承载魂灵。
江老伯凝视了女儿一眼,转身便向那锁链声的方向走去。神情中没有畏惧,反倒平静得可怕。
沈凌风顺着看去,视线瞬间凝滞。
白雾深处,两道庞大的身影若隐若现,模样难辨,浑身却似披挂红色兽毛,肩头挂着锈蚀斑驳、带血的沉重锁链。
江老伯举手似要打个招呼,下一刻,那锁链便疾如闪电,首接洞穿他的魂体,卡在琵琶骨位置。
一丝丝血色气息,瞬间被阴气吞没。
江老伯只是颤抖了下,却依旧镇定地比划着动作,而那两道高大身影随即一拽,将他首接拖入白雾之中,消失无踪。
沈凌风几乎下意识看了一眼,或许是动作太明显,那两道恐怖身影骤然停下,缓缓转头,赤红如灯笼的眼睛冷冷凝视而来。
仿佛下一瞬,就能将他撕成齑粉。
“呸,你这盲小子又乱跑什么!”
玄一子飞快地拉住沈凌风,骂骂咧咧:“还不回家,你娘等你吃饭呢!”
沈凌风当即屏息,努力放空目光,双眼空洞失焦,任由玄一子搀扶着往后走去。
那双赤红眼睛,死死盯了他们足足片刻,才悄然收回。
哗啦……
随着锁链声的渐远,那两尊恐怖的阴影没入浓雾,白雾也随之散开。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宁静。
沈凌风停下脚步,声音低沉:“瞎叔,刚才那两个……究竟是什么东西?江老伯为什么会被他们带走?”
玄一子长长舒了一口气,神情也放松下来,但语气依旧凝重:“那是阴兵。”
“阴兵?”
“是,也不是地府的勾魂差。”玄一子皱眉,“阴兵,不押魂,不管轮回,却会出现在大灾之后,成群结队巡行,行踪诡秘。谁都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
“如果被发现能看见阴兵……”
他说到这里,沉默片刻,吐出八个字。
“必遭杀劫,毫无幸免。”
沈凌风咽了口唾沫,心头一紧。
玄一子继续说道:“阴兵不是传说,也不是幻影,若有人胆敢阻拦,便会死得极惨。你可还记得雍州那桩旧事?百姓以为是妖邪,竟敢敲锣打鼓驱赶,结果……”
“鸡犬不留。”
沈凌风听得头皮发麻,半天说不出话。
玄一子叹息:“但世上也有极少数人,能和阴兵打交道,甚至借他们的力量办事,那就是走阴人。”
“江老伯,便是其中之一。”
沈凌风愣了愣:“既然他是走阴人,为什么还会被带走?”
玄一子神情复杂:“走阴人,其实是诅咒。”
他顿了顿,缓缓解释:“走阴人出生之时不会哭泣,而是冷冷打量这世间;八岁以后会梦游地府,魂魄自如穿梭,甚至能与阴兵沟通。可代价就是,因果缠身,永世难解,注定五弊三缺。”
“五弊三缺?”
“鳏寡孤残独,钱命权皆缺。江老伯先是失去妻儿,后来又双耳失聪,变得残疾,就是五弊三缺之相。”
沈凌风想起江幼梨说过的那些事,不由得心中一酸。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当走阴人?”
玄一子叹道:“哪是想当?那是血脉注定,不当也得当。”
“江老伯放弃修行,想过平凡日子,但终究逃不过阴兵的巡查,走阴人死后,便要被带回阴界,永世为奴。”
沈凌风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回到院子,玄一子把那阴偶放到他怀里,意味深长:“江老伯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她,你以后得照顾好。”
说完,他转身走了。
沈凌风撕掉阴偶上的符纸,一道小小的魂体浮现。
江幼梨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低声抽泣,却不敢哭出声。
她怕被沈凌风嫌弃。
沈凌风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怕,一切会好的。”
江幼梨抬起泪眼,怔怔地看着他。
“你知道吗?我老家有只猴子,生死簿都写了他的死期,可他却大闹阴司,撕碎生死簿,最后连阴司都不敢再管他。”
江幼梨眼睛一亮,呆呆问道:“那……那猴子,后来怎么样了?”
“他成了大圣,齐天大圣。”
沈凌风笑得意气飞扬:“以后你也会像他一样,没人能把你和江老伯分开。”
江幼梨破涕而笑,眼中重新燃起光亮:“好,我要像齐天大圣!”
沈凌风爽朗大笑:“对,阴兵,阴司,他日我们都踏平它!”
江幼梨稚声稚气地学着:“什么狗屁宿命,踏平它!”
沈凌风拍了拍她的头,忽然又敲了一下:“小姑娘别说脏话。”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