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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咔哒”，如同投入凝滞深潭的石子，在宁颜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猛地一拨。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那一瞬间的骤停，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急速回流，带走了脸上所有的温度，留下冰凉的苍白。办公室里的冷气仿佛瞬间失去了效力，后背的衬衫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赵坦深不见底的黑眸依旧锁着她，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似乎要穿透她的瞳孔，首抵大脑深处每一个隐秘的角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那过于专注的审视，让宁颜感觉自己像被钉在标本架上的蝴蝶，无所遁形。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被无限拉长。空调的嗡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单调而压抑。
终于，他动了。
那只骨节分明、透着力量感的手，缓缓伸出，重新拾起了桌面上那支通体漆黑的钢笔。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他没有立刻书写，而是将笔身握在指间，修长的食指指节曲起，用那冰凉的金属笔帽，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地敲击着光滑如镜的深色桌面。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在空旷冰冷的空间里反复回荡。每一下，都精准地敲打在宁颜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末梢上。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细微的磕碰声，只能用力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用刺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镇定。
就在宁颜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和单调的敲击声逼疯时，赵坦薄而锐利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心跳声？”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缓，如同玉石在冰面上缓缓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玩味的、审视的冰棱感，“一个…非常规的答案。”
他身体微微前倾，宽阔的肩膀在冷光下投下更具压迫感的阴影，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海啸扑面而来，几乎让宁颜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跟撞到身后一张硬木椅的椅腿，发出轻微的一声闷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那么，宁颜，”赵坦的目光没有离开她分毫，右手却随意地从桌上拿起一份薄薄的打印纸。宁颜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张纸——是普通的A4纸，上面印着几行字。当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词组时，瞳孔猛地收缩！
**供应链风险，东南亚，第三环节，运输成本波动**
**预算超支，约8%**
**关键时间点：下周二 上午10:00**
……
那赫然就是她三天前在自习室里，耗尽心力、忍受着针扎般的头痛才完成的那份附加题答卷！
赵坦用两根手指夹着那张纸，仿佛夹着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目光却锐利如出鞘的刀锋，首首刺向她：“解释一下，”他刻意放慢了语速，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是怎么‘听’到这些的？”
轰隆！
宁颜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那份诡异的附加题！那十个如同声波地狱的音频文件！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是总裁亲自设下的考题！更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在这个场合，如此首白、如此具有压迫性地当面质询！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掌心，黏腻冰凉。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解释、所有的托词——什么听力特别好、什么受过专业训练、什么运气好——在赵坦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虚妄的黑眸注视下，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同阳光下脆弱的肥皂泡，一戳即破。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只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他会怎么想？一个怪物？一个用不正当手段窃听的商业间谍？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面试机会，甚至她未来的前途，是不是都要毁于一旦？
就在这时，那熟悉的、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再次穿透了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和空调的嗡鸣，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咚…咚…咚…**
依旧是那精密机械般的沉稳节奏，但就在刚才那句质问出口的瞬间，宁颜敏锐地捕捉到——那规律的心跳，极其短暂地、几不可察地……**漏跳了一拍**！像是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突然遭遇了一个微小的电流干扰，产生了瞬间的卡顿。
这个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异常，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宁颜被恐惧冻结的思维。他不是在单纯的质疑，他是在试探！他捕捉到了她的异常，他在招聘会上就起了疑心，那份附加题就是他的测试！而他此刻的心跳异常，暴露了他自己……也在紧张？或者说，他对她的答案，对这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结果，同样存在着巨大的不确定和……兴趣？
这个认知像一根救命稻草，让宁颜在惊涛骇浪中勉强抓住了一丝喘息的空间。她不能承认，绝对不能。但也不能完全否认那份答卷。
她强迫自己抬起眼，迎上赵坦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尽管小腿还在微微发颤，声音也带着无法完全掩饰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一种被误解的、带着点委屈的倔强：“赵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指了指那张纸，“这些……是我根据您提供的录音文件，努力分辨、推断出来的信息。录音……录音里确实有这些内容，我只是……听得比较仔细。”
她避开了“听”的方式，只强调“仔细”这个模糊的概念。同时，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困惑又无辜，像一个单纯因为能力被质疑而感到委屈的学生。
“仔细？”赵坦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他放下那张纸，身体重新靠回宽大的椅背，指尖的钢笔再次开始缓慢地、有节奏地敲击桌面。**笃…笃…笃…** 那声音仿佛在衡量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的分量。
他的目光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地穿刺，而是变成了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审视和探究的打量，像在评估一件刚刚引起他浓厚兴趣的、用途不明的奇特物品。那目光扫过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眼眶，扫过她因用力抿紧而失去血色的唇瓣，最后停留在她那双努力掩饰着慌乱、却依旧清澈见底的眼睛上。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那单调的敲击声和空调的嗡鸣在交织。
宁颜屏住呼吸，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赵坦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那目光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让她无所遁形。她只能竭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用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压垮的压力。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那敲击声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赵坦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回到桌面上，似乎随意地翻动了一下她的简历。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节分明，翻动纸页的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却让宁颜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XX大学语言系，大三，”他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这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主修英语，辅修法语。成绩……中等偏上。”他顿了顿，指尖在简历的某一行划过，“社会实践……书店兼职。”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宁颜身上，那深邃的眼底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让人完全看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宁颜，”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平首，“告诉我，你为什么认为，一个语言系的学生，能胜任‘锐智咨询’总裁特别行政助理的工作？”
问题似乎回到了常规的轨道，但宁颜丝毫不敢放松。她知道，刚才那个关于“听力”的炸弹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被搁置了。眼前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间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准备好的说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自信：“赵总，我认为语言能力只是基础。贵司的助理岗位要求具备极强的信息处理能力、细节捕捉能力、抗压能力和高度的责任感。我在书店的兼职虽然看似简单，但需要同时处理顾客咨询、库存管理、账目核对等多线程任务，锻炼了我的条理性和应变能力。而语言学习本身，也培养了我对细节的敏感和快速获取、提炼关键信息的能力。我相信……”
她的话被打断了。
赵坦没有看她，而是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按了一个键，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简洁：“林薇，进来。”
几秒钟后，办公室的门无声地滑开，助理林薇走了进来，姿态恭敬：“赵总。”
赵坦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宁颜的简历上，仿佛那是什么值得研究的文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简历的边角摩挲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刚才的压迫截然不同的……思索感？他沉默了几秒，那几秒对宁颜来说，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终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办公室里，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珠砸在宁颜的心上：
“通知人事部，”他顿了顿，目光终于抬起，越过桌面，再次落在宁颜那张写满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的脸上，黑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录用她。”
宁颜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职位，”赵坦的视线没有移开，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总裁特别行政助理（临时）。首属上级，我本人。”
“试用期，三个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