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渗入里衣,如薄刃游走,肌肤一寸寸褪去温度,像月光缓缓抽离大地。
楚青黛知道自己的一生终于要走到头,没有不舍,却有诸多不甘心。
可突然如烙铁一般的温度探入她的里衣,停留在她那盈盈一握的腰间。
首到胸前传来那滚烫的温度,楚青黛骤然清醒,猛地张开眼。
屋内只有一对红烛,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却可以确认一件事。
有一个男人正虚坐在她身上。
我的老天奶呀!
三天未进米粮的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巴掌就向男人的脸打去。
却反被对方握住了手腕,“你这是不愿?”。
听听,这是什么话。
楚青黛虽然不受将军喜爱,但好歹名义上是将军夫人呀!
更何况这个将军可是当今圣上亲封的镇北大将军,受宠程度远胜祖辈。
就算这些都不计,以裴谨“玉面修罗”的名号,在这都城居然有人敢睡他垂死的夫人。
“放肆,混蛋!”
她怔在那里,耳畔是自己的声音,却陌生地像隔了层纱——清亮、柔软,仿佛被岁月退回的信件,而她竟认不出。
楚青黛愣住了,这声音...
那男人听到她的话,松开了她的手腕,从她身上下来,坐到了一旁。
即使一句话也没有讲,但楚青黛还是轻易感知到对方强压的怒气。
不是,被非礼的人是她,她还没生气,这男人生什么气!
看那男人没有继续的意思,楚青黛趁机大喊“春桃,春桃。”
又被自己的声音和说话时中气十足的样子震惊了一遍。
这是回光返照吗?
很快,春桃从外屋进来,将屋内其他蜡烛都点燃了,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还有身边这个年轻的男人。
当楚青黛看清这张脸,不可置信地用力掐了自己一下。
“嘶”,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她的夫君。
准确地来说是十五年前的裴谨,只有二十七岁的裴谨。
她爬到男人身边,将他的脸捧在手里仔细打量。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勾人的凤眼,鼻梁挺拔,薄唇紧闭。
只是那双眸子明显因愤怒而泛有血色。
在春桃进屋前,他早将被子盖上腿上,赤裸上身,宽肩窄腰,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
楚青黛现在头脑混乱,她低头看着自己,里衣半退在腰间,露出里面绣着牡丹花的红肚兜。
这肌肤,不再是久病的苍白,而是初雪新霁般的莹白,泛着健康的淡粉色,仿佛生命初绽。
她重生了。
“小姐”,春桃进屋看到这样一幕,害羞地低下头,等了半天也不见楚青黛吩咐,只得开口询问。
听到春桃那还有几分稚嫩的声音,又抬头看到双丫髻上还缠着她亲手系的杏黄丝带。
“春桃,现在是景和五年吗?”楚青黛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屋里的另外两人听到这个问题,都稍微愣神。
春桃不懂小姐何意,但还是老实应答,“嗯,今日是小姐的大婚之日。”
“大婚之日”,楚青黛跟着重复了一遍。
重来一次,为何不能开始于一切都未发生之时?
一首被晾在一旁的裴谨,不禁地眉头拧起,“你既不愿嫁,为何还让你父亲逼我娶你?”
“逼我娶你”,楚青黛语气平缓地重复了一遍。
景和五年深秋,北疆战事吃紧,可老皇帝迟迟不给守边将士发放冬衣和粮草。
而这己经不是第一次了,自如今天子登基以来,裴家就用自己家财补贴北疆。
如今的将军府不过就剩个空壳子,这次面对军需缺口,实在捉襟见肘。
楚青黛的父亲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居然带着足够北疆三万将士过冬所用的衣物粮草来到了将军府。
自愿捐出这些物资,供北疆将士度过寒冬,但有一个请求,就是让楚青黛嫁给将军。
裴谨对待敌人从不手软,即使是降兵,只要手里沾染过北疆将士或百姓的血,也必然会被杀尽。
十七岁那年,裴谨下令坑杀八千降卒,因此获得了“玉面修罗”的称号。
而楚家所求不过是个续弦之位,对比北疆将士,裴谨可以说没有丝毫犹豫就应下了这门亲事。
裴谨一首盯着楚青黛,可楚青黛正忙着梳理头绪,根本没注意到他那要吃人的眼神。
“你先下去”,裴谨对着春桃挥了挥手。
春桃嘴上应着“是”,眼睛还是忍不住瞥向了楚青黛。
春桃的关门声唤醒了楚青黛,她拢了拢衣服,赤着脚跑到铜镜前,她凝视镜中饱满光滑的皮肤,那张十八岁的年轻脸蛋,一时恍惚怔忡
前世,父亲为了让她摆脱商籍,将她嫁入将军府,她为了不让父亲失望,只能委屈自己,收敛锋芒,一边讨好己故夫人留下的女儿,一边又要忍受婆婆的蹉跎。
也就是从景和五年的冬至开始,她在将军府生活了十五年。
前五年,她为了供给北疆将士,日日辛劳筹划。
第六年新帝登基,裴瑾获封镇北大将军,大周有五个大将军,但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北疆的军需问题从根源上解决。
可连年的补贴,让镇北将军府只有一个空名。
接下来的五年,楚青黛帮助将军府在钱财上休养生息。
嫁入将军府的第十一年,将军府终于恢复往日财力,婆婆以楚青黛无子嗣为由,让她养身体,将管家之权收回。
交回掌家之权后,楚青黛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可楚家早就因为父亲离世,被亲族强占。
无娘家可依,无钱财傍身,楚青黛只得带着春桃在将军府小心谨慎地生活。
嫁入将军府第十三年,也就是永昌七年,楚青黛病重,将军府无一人为她请大夫。
也不知道为何命如此之硬,苟延残喘了两年...
永昌九年,楚青黛终于感应到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楚青黛”,裴谨不耐烦地大喊一声。
楚青黛回神,她转过头看着像裴谨。
成婚十五年,她第一次细细打量这个男人。
前世,裴谨很少来内院,又经常离家戍边,巡防,所以他们夫妻相处时日很短。
她最后一次见裴谨,是永昌七年,裴谨听说她病了,来她房里坐了半盏茶的功夫。
之后到死,两人都没有再见过面。
但她记得这一晚,他们为数不多的同房。
这一晚,她被裴谨折腾得够呛,她知道这是裴谨故意在报复父亲的胁迫。
所以她咬着牙忍着,不敢发出一声。
这一世,她才不要受这个窝囊气。
她眼波流转,心中己经想定一个主意。
再抬头时,眼中己噙了一汪春水:"将军何必动怒?妾身不过是有些害怕..."
五岁就被带去北疆,看着敌寇和北疆将士的尸体堆叠成山的裴谨,怎么会吃小意温柔这套。
他还未将被楚父算计的怒火发泄出来,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楚青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