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滑过,平静之下,却似乎有暗流在悄然涌动。
陈卫国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甚至通宵待在研究所。
他脸上的疲惫之色日益明显,眉头也常常紧锁着。
饭桌上,他的话变得更少,常常吃着饭就走神,眼神里带着苏玉梅看不懂的沉重和忧虑。
“卫国,是不是研究所压力太大了?那个项目很棘手?”一天晚饭后,苏玉梅看着丈夫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忍不住担忧地问。
陈卫国放下手,勉强笑了笑:“没事,工作嘛,哪能没点压力。就是一些数据……有点超出预期,需要反复验证。”他避开了妻子的目光,语气有些闪烁。
“身体要紧,别熬太晚了。”苏玉梅走过去,轻轻帮他按摩着肩膀。她能感觉到丈夫身体的僵硬,那是一种心事重重的紧绷感。
“嗯,知道了。”陈卫国拍了拍妻子的手背,笑容依旧勉强。他转移话题,“囡囡呢?最近学习怎么样?”
“在楼上复习呢,说下周有月考。”苏玉梅叹了口气,“这孩子最近好像也有点心事,回来话也少了,问她也不说,就说学习压力大。”
陈卫国沉默了一下,说:“高三了,压力大正常。你多开导开导她。”
苏玉梅点点头,心里的不安却像墨滴入水,悄然晕染开来丈夫的异常,女儿的沉默,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
她看向窗外,暮色西合,远处的滨海灯塔准时亮起了温暖的航标灯。那曾经代表安全与指引的光芒,此刻在她眼里,却显得有些遥远和朦胧。
几天后,苏玉梅去市中心的大超市采购。推着购物车走在货架间,她敏锐地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
超市里的人似乎比平时多了不少,而且很多人的购物车里都塞得满满当当,尤其是米面粮油、罐头、瓶装水这些基础物资。一些货架甚至出现了空置。
“听说了吗?西边好像爆发了什么新型流感,挺厉害的!”旁边两个大妈的议论声飘进苏玉梅耳朵里。
“可不是嘛!我儿子在国外打电话回来,说那边都抢疯了!口罩消毒水都买不到!”
“哎哟,这么吓人?那咱们是不是也得多囤点?”
“有备无患嘛!你看这米价好像都涨了点……”
苏玉梅的心咯噔一下。新型流感?她想起丈夫最近的反常,难道和这个有关?
她下意识地也往购物车里多放了两袋米,几桶油,还有几大包保质期长的挂面。
结账时,长长的队伍和人们脸上或多或少的焦虑神色,更让她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回到家,她打开电视。本地新闻还在播放着城市建设的成就和轻松的民生趣闻,但切换到一个国际新闻频道时,画面却让她心头一紧:机场里挤满了戴着口罩、神色恐慌的人群;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在紧张地消毒;屏幕下方滚动的新闻标题触目惊心:“XX国不明原因高热疫情扩散,致死率不明,多国发布旅行警告……”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苏玉梅的心。
不安的气氛像瘟疫一样在城市里蔓延。虽然官方消息依然在强调“可防可控”、“市民不必恐慌”,但小道消息和网络上的各种传言己经甚嚣尘上。
药店门口排起了长队,口罩、酒精、板蓝根被抢购一空。超市里抢购囤货的现象愈演愈烈,物价开始有了明显的波动。
家里的气氛也变得更加凝重。陈卫国几乎住在了研究所,偶尔回家也是行色匆匆,接不完的电话,眉头锁成了川字。
他带回来的消毒用品堆满了储物间,并严肃地叮嘱苏玉梅和小雅尽量减少外出,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注意个人卫生。
小雅也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压力。学校虽然没有停课,但气氛明显紧张起来。
课间同学们讨论的不再是明星和八卦,而是哪里又出现了疑似病例,哪里又抢不到东西了。青春期的敏感和压抑的环境让她变得有些烦躁易怒。
这天晚饭,餐桌上只有苏玉梅和小雅。饭菜简单,气氛沉闷。
“妈,我爸到底在搞什么?这世界是不是要完蛋了?”小雅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语气带着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电视里正在播放某个城市实施“严格管控”的画面,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在设卡检查,气氛肃杀。
“别瞎说!”苏玉梅心里一紧,板起脸,“你爸他们研究所是在研究解决办法!会好起来的!好好吃你的饭!”
“解决办法?我看就是他们搞出来的麻烦!”小雅突然提高了声音,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我同学都说,这病毒邪门得很!根本不像自然产生的!说不定就是那些搞什么秘密研究的实验室泄露出来的!我爸他们研究所说不定就……”
“陈雅!”苏玉梅厉声打断女儿,脸色发白,“不许胡说八道!你爸是科学家,是在救人!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爸?”她气得胸口起伏,更多的是对女儿口无遮拦可能带来麻烦的恐惧。丈夫单位的神秘性和最近的紧张气氛,让她心底其实也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但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包括女儿,去质疑丈夫的清白和付出。
小雅被母亲从未有过的严厉吓住了,眼圈瞬间红了,委屈和叛逆交织在一起。“我怎么想他了?我说错了吗?现在外面都传疯了!就你们还蒙在鼓里!”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不吃了!反正这个世界也没救了!”她转身冲上了楼,房门被“砰”地一声重重摔上。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苏玉梅呆呆地坐在餐桌旁,看着女儿没动几口的饭碗,又看看楼上紧闭的房门,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瞬间淹没了她。
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家里也失去了往日的温馨。丈夫肩负着无法言说的重担,女儿青春叛逆又恐惧迷茫,而她,夹在中间,既要安抚女儿的情绪,又要担忧丈夫的安危,还要独自面对这越来越令人窒息的恐慌氛围。
她疲惫地收拾着碗筷,水龙头流出的水冰冷刺骨。窗外,夜幕降临,滨海灯塔的光芒依旧准时亮起,穿透越来越浓重的、不安的夜色。那光芒曾经温暖,此刻却显得那么孤独和微弱,仿佛随时会被无边的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