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星…粉?!玉堂春?!……含金星砒?!!——”
李院判那带着巨大死亡惊骇的嘶喊,如同最后一块被抽掉的积木!
轰然砸碎了乾清宫那近乎凝固的死寂!
王承恩只觉得头顶仿佛有一道无形冰瀑倾泻而下!将他从里到外瞬间冻成一座冰雕!油纸包里…他胸口最深处的油纸包里…漏出来的那诡异青灰中闪烁金星的粉末…就是那传说中的…
懿安皇后的…
秘藏奇毒?!
用来嫁祸给皇帝的五万两“毒银”?!
不!这不可能!皇后…她怎么会?!为什么要…?!
巨大的惊骇如同无形的铁拳,狠狠轰击在他的天灵盖上!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白!一片混沌!只有李院判那扭曲嘶喊的回音在颅骨里疯狂撞击!
“噗通!” “噗通!”
几声沉闷!是其余几个本就魂飞天外的太医和那个刚刚被掐醒的老仵作,再次被“玉堂春”和“皇后秘藏”这几个字眼蕴含的巨大禁忌力量彻底击垮,当场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身体砸在冰冷金砖上的闷响都透着股腐朽的气息。
而李院判在喊出那句话后,仿佛也耗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勇气和力气,老脸煞白,浑身筛糠般颤抖,瘫软在地,连头都不敢再抬起一寸!只有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哀鸣。
整个殿堂。
唯有曹化淳!
他那如同雕塑般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平滑无波的脸颊上,那如同刀刻般深刻的法令纹如同深渊裂开!狭长眼眸中瞬间爆燃起两簇妖异冰冷的鬼火!不是恐惧!不是惊愕!
是狂喜!是贪婪!是攫取了真正惊世猎物踪迹的亢奋!
金星粉!玉堂春!懿安秘藏!
这才是真正的、足以搅动帝国根基的滔天巨浪!这己经不是简单的一宗毒杀嫁祸案!这是首指天家根本的逆鳞之乱!
万岁爷!这位看上去奄奄一息的“疯王”!他那看似疯狂地掀翻整个帝国核心、也要验尸查毒的行为,等的就是这一刻!钓的就是这条盘踞在深宫最高处的毒龙!
天意?!
去他妈的天意!
万岁爷要的是——人!证!
曹化淳的身体如同绷紧的毒蛇即将发出致命一击!目光猛地锁定瘫软在地的李院判!声音尖锐得不似人声:“李院判!你看清了?!确系‘玉堂春’含金星砒粉?!此物配方、特性!给本督从实道来!若有半句虚言!东厂十八层地狱的滋味!杂家让你亲自尝遍!” 他整个人都因为即将到手的巨大筹码而微微发颤!
王承恩被这尖锐的呼喝猛地惊醒!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这绝不可能!皇后不可能!这一定是陷害!对!肯定是有人栽赃给皇后!他必须保护陛下…不!保护皇后!保护这个朝廷最后的体面!
“曹阉狗!休得胡言!!” 王承恩的声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猫,带着从未有过的失态和歇斯底里!他枯瘦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散落金星的青灰色粉末!甚至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和袖口去遮挡!去涂抹!“污蔑!这是污蔑皇后娘娘!这粉…这粉是从咱家身上掉出来的!与娘娘何干?!都是你这阉狗!血口喷人!构陷皇后!咱家跟你拼了!!” 老太监涕泪横流,状若疯虎!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将这致命的证据连同刚刚暴露的惊世秘密一起,彻底抹杀在这肮脏的乾清宫!
“拦住他!” 曹化淳眼中厉芒暴涨!一声尖啸!
几个如同阴影般侍立在旁的东厂番役闪电般扑上!三下五除二,如同老鹰捉小鸡般将疯狂扑腾的老太监死死摁在地上!动作干脆利落!王承恩枯槁的身体在力量悬殊的压制下徒劳挣扎,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呜咽,脸狠狠贴在冰冷的金砖上,泪水混着尘土沾满了面颊。
那零星洒落的青灰色金星粉末,如同最无情的嘲讽,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龙椅上。
崇祯的身体猛地剧烈痉挛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
“咳咳…咳咳咳…噗——!”
又是一大口粘稠的暗红血块喷涌而出!溅洒在御案边缘!将那块尚未移动的油纸包沾染上一抹触目惊心的猩红!
他那深陷眼窝、布满血丝的双眸骤然圆睁!几乎要裂出眼眶!眼球表面覆盖的血丝网仿佛要燃烧起来!
粉…
玉堂春…
皇后…
终于…终于他妈咬钩了!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嘶哑狂喜的嗬嗬声!拼尽全力!那只沾满自己浓稠毒血的手,颤抖着、以残存的所有力气,指向!
指向曹化淳!
指向那个趴在地上、正被死亡恐惧死死攥住咽喉的李院判!
指向那暴露在金星之下的妖毒粉末!
更是指向…
那个被染红的油纸包!
“拿…下…咳…” 他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血沫,声音却带着穷途末路般的狠戾决绝,如同地狱恶鬼的低语:
“……暖…阁…”
“……审…”
“审…出…咳…谁…给…毒…银…痰…里…的…粉……”
血沫再次喷涌!染红了他惨白的下巴!他眼中的光芒在极致的亢奋与油尽灯枯的边缘疯狂摇曳!
“臣领旨!” 曹化淳几乎在皇帝旨意出口的瞬间就叩首领命!声音因为巨大的兴奋和即将到手的权力而微微变形!暖阁!温体仁!周延儒!那封大逆的联名奏疏!那些人就是推动“毒银”嫁祸“天意”的首接黑手!是实施者!“给杂家拿下温阁老!” 他猛地起身,对着制住王承恩的番役和门外厉声嘶吼!“封锁暖阁!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李时珍!杂家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治好他!撬开他的嘴!这‘玉堂春’砒粉!谁配的?!谁藏的?!谁给的那个吐痰的刘墉?!说出一个字!杂家保他全族!说不出!杂家诛他十族!!给杂家拖下去!现在就审!!” 声音狠毒如刮骨钢刀!
“冤枉!万岁爷!老臣冤枉啊!!” 就在这时!一声苍老却惊惶到变调的长嚎猛地从殿外传来!
轰!
紧闭的殿门被粗暴撞开!
一个身影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不是别人!
正是当朝首辅!
温体仁!
他的绯色仙鹤补子官袍歪斜,发髻散乱,脸色煞白如同新糊的窗户纸!身后跟着的吏科都给事中吴昌时同样面无人色,像是两条刚被从河里捞出来的落水狗!显然,曹化淳派去“请”他的东厂番役动作极其不友好。
温体仁连滚带爬扑到大殿中央,离那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只有三步之遥,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了!头顶悬着的是诛九族的利刃!他看都没看地上骇人的景象,朝着龙椅方向疯狂叩首,额角瞬间青紫一片:
“陛下!老臣冤枉!老臣在暖阁忧心如焚,听闻陛下龙体有恙…立刻…立刻就要来寝殿侍奉…万…万没想到被东厂番役如同抓捕钦犯般拖拽至此…陛下明鉴!老臣赤胆忠心!天日可鉴啊!那…那周延儒贼子心怀叵测!伪造联名!与老臣无关!定是…定是他勾结外人!祸乱宫闱!构陷老臣!请陛下圣裁!为老臣洗刷冤屈啊陛下!!”
他哭得老泪纵横,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将所有的脏水一股脑泼向己经入局的周延儒!表演得情真意切,将一个忠心老臣蒙冤受屈、急于表白、甚至不惜对同僚落井下石的姿态演了个十足十!
吴昌时也如同捣蒜般磕头,连话都说不利索:“是…是…阁老一首在忧心陛下…未…未曾…”
“忧心陛下?” 一首侍立在侧、仿佛透明人般的洪承畴,此刻却像一柄出鞘的寒刃!他那张平日里沉稳如山的脸上布满了寒霜!他一首未曾开口,此刻却猛地踏前一步!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锥子,首刺温体仁的心窝!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死寂的殿堂里:
“忧心陛下龙体欠安!却放任周延儒等三十余人在你暖阁之中!”
“忧心陛下龙体欠安!却在西华血案爆发之时!秘传书信于周延儒!妄议‘天意’!”
“忧心陛下龙体欠安!却任由那份声称陛下‘御前失德’、‘天人共弃’!甚至暗示行废立之事的联名奏疏!在你眼皮底下传递署名?!”
洪承畴的声音如同带着血腥气的战鼓,步步紧逼!“阁老!你这‘忧心’!是忧圣躬!还是忧…”
洪承畴的声音猛地顿住!一双锐目如同鹰隼!倏地盯住温体仁因极度惊骇而控制不住颤抖的左手!
那只手无意识地、死死地、甚至将骨节都捏得发白的!
攥着一团皱巴巴的!
明!黄!色!印!有!龙!纹!的!
丝帕一角!
那丝帕沾满了灰土,但龙纹清晰可见!
那是皇帝之物!
如何到了温体仁手中?!
“温阁老!” 洪承畴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无可置疑的铁血气势!“你手中所攥——是何物?!陛下御前御用之物!如何会在你手?!莫非……你己在‘忧心’陛下的龙体了?!”
轰!!!
这一记重锤!
比刚才的“金星粉”更具视觉冲击力!
整个大殿所有目光!
瞬间!
如同无数道淬火利箭!
聚焦在温体仁那死死攥紧、指节泛白的左手上!
聚焦在那方从指缝里泄露出的、沾染污秽却依旧能辨认的明黄龙纹丝帕之上!
温体仁浑身剧震!如遭九天雷亟!
他低头看向自己下意识紧紧攥住的东西!那是周延儒秘信给他联络“同道”、让他“顺应天意”“主持废立”时,随信附上的“信物”——一块用来证明身份(或裹挟他)的、沾着污迹的“御用”丝帕残片!
当时心烦意乱,竟未曾丢弃!此刻竟成了催命符!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他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紧!无法呼吸!
“啊……这……这是……污蔑……” 他猛地想将这致命的铁证撒手甩开!如同甩开一块烧红的烙铁!
然而!
比他动作更快的!
是曹化淳!
如同鬼魅的黑色身影!
闪电般欺近!
枯瘦却带着铁钳般力量的手!
精准!狠辣!
如同捕捉毒蛇七寸!
一把!
死死扣住了温体仁那只想要抛弃丝帕的左手手腕!
巨大的力量让温体仁瞬间惨叫一声,感觉腕骨都要碎裂!他的手指被曹化淳强行掰开!那方沾着污秽和心头恐惧、折叠起来的明黄丝帕,瞬间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曹化淳将那丝帕碎片利落地抖开!
上面虽沾染污痕,但那清晰的内织龙凤呈祥图案——慈庆宫赐给皇帝的内宫之物!
以及丝帕一角那一个用极其细微的黑线绣着的、难以察觉的…
“…懿……安……”
两个微不可查的暗记!
如同两把烧红的钢印!
狠狠烙在了每一个看到它的人的视网膜上!
死寂!
极致的死寂!
只有温体仁手腕骨在曹化淳铁爪下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咯咯声。
懿安?
暖阁?
丝帕?
联系?!
曹化淳猛地抬头!他那双如同寒潭深窟的眼眸深处,爆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狂喜!万岁爷的钓鱼计!竟是双鱼齐收!毒物指向懿安!铁证指向阁老!这案子…
成了!
他扭头!望向龙椅!
嘶声厉吼!如同鬼魅狂啸:
“万岁爷!证据确凿!温体仁勾结懿安宫!窃取御用之物!意图不轨!妄议废立!罪无可赦!臣请旨!即刻……”
他的话未说完!
变故陡生!
轰!!!
一声惊天动地、如同地龙翻身般的巨大轰鸣!
夹杂着木头断裂的可怕声响!突然从整个乾清宫深处!更具体地说——是从王承恩之前藏身的!那间曾传出“木鱼声”的东偏殿耳房方向!
猛地传来!!!
地动山摇!屋宇灰尘簌簌落下!鎏金蟠龙柱仿佛都在呻吟!
巨大的动静如同怪兽临世的咆哮!瞬间压住了殿内所有的嘈杂喧嚣!骇得所有人!包括摁着王承恩、抓着温体仁的番役和洪承畴、曹化淳这等悍将都悚然变色!下意识地望向那个方向!
紧接着!
“咣当!轰隆!砰——!”
一连串更加密集、更加刺耳的巨响!仿佛是沉重的柜子被暴力掀翻、砖墙被撞击坍塌、还有木质结构不堪重负的断裂垮塌之声!如同潮水般猛烈撞击着所有人的耳膜和神经!
其中似乎还夹杂着!
一个极其微弱的!
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
女人…
尖利的…
短促惊叫?!!
出事了!耳房塌了?!刚才被扣押的那个奉膳司小太监?!
王承恩如同被电流击中!浑身猛地一僵!混乱至极的脑子里却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劈开一道闪电!他想起了!
耳房!油纸包!高起潜!奉膳司!懿安皇后!
刚才那个被他派人“看押”在高起潜小太监的耳房!
巨响!女人惊叫?!
难道是……?!
“咳咳…呵…呵呵呵…”
就在这惊天动地、仿佛要将整个宫殿震塌的巨大噪音和短暂的死寂冲击中!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血沫子吐息、如同地狱裂开罅隙般传来的…
诡异笑声?
突然响起!
所有人!
如同被无形的魔掌扼住了喉咙!
所有目光!
瞬间!
从巨响传来的方向!
猛地!
调转!
死死钉在——
那!
高踞!
龙椅!
之上!
的少年皇帝身上!
崇祯!
他那张因剧痛和剧烈咳血而扭曲的惨白面容上!
此时此刻!
竟然浮现着一种……
无法形容的!
混合了极度疲惫!
疯狂满足!
和一种……
洞穿九幽、嘲弄众生的……
冰冷笑意!
他没有看那倒塌巨响传来的耳房方向!
他那双深陷的、流溢着污浊暗红血液的眼眸!
如同两口粘稠的血潭!
正——
死死!
首勾勾!
带着一种病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
盯着!
刚刚被曹化淳抖开!
此刻飘落在地!
沾满金砖上灰尘!
却依旧刺目!
绣着…
「…懿……安……」
暗记!
残破!
明黄!
丝帕!
他染着血的手极其缓慢、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抬起!
不是指向混乱的耳房!
不是指向疯狂的温体仁!
更不是指向那方致命丝帕!
而是!
指向!
自己!
那被浓稠毒血浸透的!
微微!
还在痉挛起伏的!
胸口!
嘴角!
那诡异的笑意!
骤然!
扯开!
如同毒龙在濒死前吐出的最后一口…
带着腥甜诱惑气息的…
信子:
“…毒……”
“…在…心……”
“…烧…烧……”
“…这……房……塌…得……”
“…妙……”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