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比村里的土屋要高大得多,完全由巨大的青黑色条石垒砌而成,石缝里爬满了深色的苔藓和枯死的藤蔓,如同垂死的巨蟒缠绕。两扇厚重的木门紧闭,颜色暗沉如凝固的血块,上面挂着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铜锁。月光勾勒出它尖峭的檐角,像恶兽的獠牙,首指墨蓝色的天穹。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正从那石头建筑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混合着泥土和腐朽木材的味道,让人本能地感到心悸和排斥。祠堂的门楣上方,挂着一块同样黑沉沉的木匾,上面刻着三个模糊不清、笔画扭曲的朱漆大字,在月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泽。
“那就是村里的祠堂?”陈锋小声问,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似乎也被那股寒意侵袭,“感觉……好阴森。”
“嗯。”童心应道,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如同墓门般的祠堂大门。关于祠堂的禁令,是她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和反抗的源头——“祠堂重地,女子禁入,违者必遭诅咒,祸及三代!”小时候,她曾因好奇靠近,被村里的老巫婆用柳条狠狠抽打,骂她是“跟她娘一样不安分的祸水”。而关于祠堂的流言,更是村里人茶余饭后压低声音的禁忌话题——有人说里面供奉的根本不是祖宗,而是更古老、更可怕的东西;有人说夜半常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哭泣声;还有人说,祠堂的石墙缝隙里,渗出的不是水,是暗红色的血……
“走吧心,感觉怪瘆人的。”陈锋拉了拉她的胳膊。
就在两人准备转身离开的刹那——
“心…儿…”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遥远地底传来的呼唤,穿透了祠堂厚重的石壁,清晰地钻进了童心的耳朵!
那声音,缥缈,凄楚,带着无尽的哀伤和思念,却又无比熟悉!
童心的身体猛地僵住,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这声音……这声音是……
“妈?”她失声低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猛地扭头看向祠堂,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心儿…我的女儿…救我…”
呼唤声再次响起,更加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戚,就在祠堂里面!
“心?你怎么了?”陈锋疑惑地看着她骤然惨白的脸和惊骇的眼神,“你听到什么了?”
“你没听到?”童心猛地抓住陈锋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激动而颤抖,“里面有声音!在叫我!是…是我妈的声音!我妈在里面!”
陈锋侧耳仔细听了听,除了山风的呜咽和远处几声犬吠,祠堂方向一片死寂。他皱起眉,担忧地看着童心:“心,你是不是太累了?产生幻听了?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啊。伯母她…她不是己经……”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不!我听到了!清清楚楚!就是我妈的声音!”童心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地盯着祠堂,那里面仿佛有磁石,牢牢吸住了她的灵魂。母亲的声音!二十年来魂牵梦绕的声音!虽然凄楚,却无比真实!祠堂!果然!这祠堂里藏着天大的秘密!母亲的死,母亲的魂灵,都与它有关!
复仇的火焰瞬间被这意外的发现点燃,烧得更加炽烈疯狂!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祠堂重地,日夜有人看守,门口那把巨大的铜锁就是明证。现在冲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冲动,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让自己冷静。
“可能…是我听错了。”她强迫自己松开抓住陈锋的手,声音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深处燃烧的火焰更加骇人,“走吧,回去了。”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座在月光下如同巨大坟墓的祠堂,将母亲那凄楚的呼唤声死死刻在心里。三天!只需要再等三天!三天后是陈家坳一年一度所谓的“山神祭”,那是村里最热闹、也是守卫最松懈的日子。按照老规矩,祠堂只会留一个老鳏夫看守,其他人都会聚集在村中空地饮酒作乐,彻夜狂欢。那是她唯一的机会!
接下来的两天,童心表现得异常平静,甚至主动和陈锋一起帮陈伟做些力所能及的粗活。只是她眼底深处的冰冷和偶尔投向祠堂方向那充满恨意的一瞥,让陈锋隐隐感到不安。陈伟则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看着女儿时,浑浊的眼里充满了欲言又止的痛苦和深深的忧虑。他几次想开口,都被童心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眼神逼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