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辞看着妹妹倔强抿着嘴、眼圈通红却强忍泪水的样子,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没立刻劝解,反而轻轻擦掉江月熙眼角的泪花。
“小傻瓜,”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平静:“爹爹不回来的时候,是谁天天偷偷跑到大门边的石狮子后面去张望?”
江月熙鼻子一抽,委屈像是决堤的洪水:“我就是……就是生气!回来了,过两日就要走!我都记不清爹爹上次陪我玩秋千是什么时候了!”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砸在锦缎衣襟上,晕开深色的圆点,“每次都说忙,回来也总有人来……爹爹……爹爹根本不喜欢我!”
“胡说。”江月辞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用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爹爹若是不喜欢你,怎会会外头得了什么稀罕玩意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往你房里送。你去年生辰想要的夜明珠,爹爹不也弄来了?”
她看着妹妹的眼睛:“你哭成这样,是气爹爹走得快,还是……害怕他回来了,也没时间好好看看你?”
这话精准戳中了江月熙的心事,她抽噎着,用力点头:“爹爹总是……总是说一会儿就来陪我玩,可是……每次都没有一会儿!爹爹说话不算数,以后再也不听他的话了……” 她瘪着嘴,剩下的话被更汹涌的委屈淹没了。
江月辞心中了然,那位父亲忙于军务,对两个女儿虽是金山银山地给,唯独吝啬了陪伴的“时间”。
小孩子怎会理解“权倾朝野”背后的千头万绪?她只感觉到“承诺落空”的失望。
“所以呀,”江月辞话锋一转,把话题从情绪泥沼里拉出来:“生气可以,但不能白生气。哭完了,咱们得让爹爹知道——你,江月熙二小姐,要他的时间,而且是整整、好好地陪你的时间!”
她抓起书案上一张干净的宣纸,又从笔架上挑了支小楷笔塞进妹妹手里:“快!把你想要的,想跟爹爹一起做的事,全写下来!咱们列个清单给他!”
江月熙泪眼朦胧地看着姐姐:“列……清单?”
“对!”江月辞斩钉截铁:“就像餐馆里点菜那样,明明白白!要玩秋千,让他推多高?推多久?要放纸鸢,让他陪着你一起还是只是看着?要他讲故事,是讲边关打仗的还是山精野怪的?要和他一起吃饭,几顿?是去醉仙楼吃烤鸭还是就在家里的后花园吃点心?” 她语速飞快,帮妹妹把那模糊的委屈具象成可执行的要求:“你想想,是哭哭啼啼能吓住大将军,还是甩给他一张写满女儿心愿的‘军令状’管用?”
这话像有魔力。江月熙被“军令状”三个字震住了,小脸上泪痕未干,眼睛却亮起来。是啊!她猛地吸了吸鼻子,小手紧紧攥住笔杆,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倔强劲儿:“还要吃……吃新出炉的酥酪!城北王记那家的!” 笔尖笨拙地在纸上划下第一笔。
江月辞唇角弯起赞许的弧度,耐心等着。江月熙拧着眉毛,笔下的字依旧稚嫩,甚至因为激动而歪歪扭扭,但那一个个要求却越写越流畅:“吃酥酪”、“坐爹爹肩上”、“看杂耍”、“三天不走”……写到“陪三天”时,她停住,抬头看了看姐姐,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三天,行吗?”
江月辞忍着心酸,用力捏捏她的手:“写上!底气足点!咱们漫天要价,他堂堂大将军难道坐地还钱?好歹……还得多给一天吧?”
“噗……” 江月熙终于破涕为笑,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儿,却毫不客气地在“三天”下面,又重重加了两个字:“最少!”
墨迹蜿蜒纸上。
窗外最后一抹斜阳的金辉溜了进来,温柔地洒在墨汁未干的“清单”上,也拂过江月熙鼻尖上那颗未干的泪珠,像给她罩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她把脸埋在姐姐柔软温热的衣襟里,闷声闷气,却又带着一丝终于发泄后的轻松:“那……那姐姐你要帮我拿着‘状子’,一起去找他……讨价还价!”
“自然!”江月辞答得干脆利落,手指轻轻梳理着妹妹细软的鬓发,目光望向窗外的晚霞。
那张承载了稚嫩心愿的清单,不过是一张轻飘飘的纸。可她要的,远不止这“三天”。这小小的交锋,只是开始。
她得让那位权势滔天、对女儿却习惯性忽略的父亲明白,有些东西,金山银山买不来,就像……女儿眼里那被忽视太久、己然蒙尘的期盼。
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掠过江月辞的眉心,随即又被更深的坚定取代。桃花的影子在窗纸上游移,带着初春夜风里甜凉的芬芳。
明天,父亲便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