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苏小璃日渐衰弱的喘息和苏十三拼尽全力的采药中滑过,如同指间流沙,冰冷而绝望。新采的草药换来的铜板,勉强维持着兄妹俩不被饿死,却丝毫无法撼动那每月准时降临的酷寒。郎中的药石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
这一次的月圆之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酷烈。苏小璃的身体仿佛成了冰窟的源头,寒气透体而出,茅屋的地面竟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她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屋顶的茅草,瞳孔涣散,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随时会熄灭。
苏十三抱着妹妹,用自己的体温对抗着那彻骨的冰寒,只觉得连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他眼睁睁看着妹妹的生命力在酷寒中飞速流逝,那双曾经灵动如琉璃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翳。
“哥…” 苏小璃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别…管我了…好…辛苦…”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十三的心上!辛苦?他算什么辛苦?他还能动,还能喘气!而小璃,却在承受着炼狱般的折磨!
“胡说!” 苏十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凶戾的嘶哑,在这冰寒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哥不辛苦!哥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听见没有!” 他紧紧抱着妹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一切去暖热她。
苏小璃似乎被哥哥的嘶吼震得清醒了一瞬,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苏十三布满血丝、写满疯狂和痛楚的脸上。一滴冰冷的泪,顺着她苍白的面颊滑落,砸在苏十三的手背上。
这一滴泪,彻底浇熄了苏十三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点燃了他灵魂深处那名为“破釜沉舟”的烈焰!
当晨曦再次艰难地刺破寒夜,苏小璃在苏十三几乎耗尽元气的体温包裹下,终于熬过了最恐怖的冰峰,再次陷入极度虚弱的昏睡,但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苏十三轻轻将妹妹放平,盖好那床单薄的、浸透了两人汗水和寒气的破被。他站起身,身体因为脱力和寒冷而微微摇晃,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冰冷而坚定。
他默默收拾好行囊。一把磨得锋利雪亮的柴刀,几块硬得硌牙的杂粮饼子,一小袋粗盐,一皮囊清水,还有一小包他平日里省下来、效果最好的驱兽药粉。最后,他从墙角一个隐秘的土洞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这些年他采药卖药攒下的、仅有的几十枚铜板——这是最后的盘缠。
他走到炕边,俯下身,在妹妹冰凉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滚烫而沉重的吻。
“小璃,等着哥。”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哥去给你找仙人!找能治好你的仙人!翻过那座山,哥一定找到!你…一定要撑住!”
昏睡中的苏小璃毫无反应,只有胸脯极其微弱地起伏着。
苏十三最后深深地、贪婪地看了一眼妹妹苍白脆弱的脸庞,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猛地转身,没有丝毫留恋,大步走出了这间承载了太多苦难和微末温情的茅屋。
门外,晨光熹微,青龙山脉在淡金色的朝霞中更显庞大、神秘,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蛮荒凶煞之气。苏十三紧了紧背上的行囊,握紧了腰间的柴刀,目光如刀,笔首地刺向那云雾缭绕的东方群山。
这条路,通向未知,通向凶险,也通向唯一的希望。他迈开脚步,身影很快消失在村口蜿蜒的山道尽头,融入了那片苍茫而凶险的山林阴影之中。
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孤绝的远行送葬,又像是在预示着一段染血传奇的开端。他掌心的血纹,在踏入山林的那一刻,似乎感受到某种冥冥中的牵引,微微地灼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