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时,安迪将最后一份客户档案锁进后备箱。傍晚的寒意顺着车窗缝隙钻进来,她裹紧了风衣,却压不住后颈传来的刺痛——连续两天搬运西十公斤仪器,让她的肩颈像灌了铅。
“安迪姐,吃瓣柚子!”副驾驶的静静突然剥开一瓣果肉,金黄的果肉在夕阳下泛着水光。安迪下意识张嘴,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困意竟被冲淡几分。
“静静,你这手艺可以开水果摊了。”后座的马姐打趣道,车里响起零星的笑声。
导航显示凌晨一点到家。到家后,安迪轻手轻脚推开主卧门。月光透过纱帘,勾勒出丈夫甄辉蜷缩的背影——他总说侧睡能护腰,却不知这姿势让她想起被生活压弯的脊梁。女儿珊珊的胳膊还环着爸爸的脖子,小脸蹭着甄辉的睡衣,呼吸声像只温顺的猫。
安迪转身去了客房。褪下西装时,后背的汗渍在衬衫上凝成盐霜,她盯着镜中浮肿的眼睑,突然想起培训会上客户说的那句:“安迪老师,您眼睛里有红血丝,要注意休息啊。”
她苦笑一声,将脸埋进冰凉的掌心。
晨光刺破窗帘时,安迪是被厨房的响动惊醒的。她赤脚踩过冰凉的地砖,看见甄辉正踮脚够橱柜顶层的麦片——他总说孩子长身体要喝牛奶,却忘了自己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
“我来吧。”她接过麦片罐,指尖擦过他手背的旧疤。那是去年公司搬家时,他帮忙抬打印机留下的纪念。
“你脸色好差。”甄辉突然开口,声音混着煎蛋的滋滋声,“要不今天请假?”
“下午有客户,客户从三个城市赶来。”安迪往咖啡里多加了一勺糖,这是她对抗低血糖的秘密武器。
女儿珊珊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看见妈妈立刻扑过来:“妈妈抱抱!”安迪刚蹲下身,手机就震了起来——是合伙人陈总:“安迪,你的妹夫的周立刚把客户预约表弄丢了!”
她匆匆在女儿额头一吻,抓起公文包冲出门。电梯镜面映出她凌乱的发梢,后腰传来熟悉的刺痛,她却无暇顾及。
公司走廊的冷气开得太足,安迪抱着笔记本电脑缩在工位上。周立刚正对着电脑屏幕抓耳挠腮,他的工位上摊着本《职场新人指南》,书页间夹着半包没抽完的烟。
“姐,客户说产品参数和PPT对不上……”静静举着手机跑过来,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
安迪瞥了眼周立刚空荡荡的茶杯,转头对静静说:“你带小周去技术部核对数据,十五分钟后我要看到修正版PPT。”
等两人离开,她才揉着太阳穴打开幼儿园监控——果然,珊珊正蜷在教室角落,用蜡笔在A4纸上画“妈妈”。画面里,孩子的膝盖抵着冰凉的地砖,像株被遗忘的蒲公英。
马姐端着咖啡路过,瞥了眼监控屏幕:“要不把孩子送午托班?你这样两头跑,铁人也扛不住。”
“午托班要排队三个月。”安迪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想起上周路过幼儿园,看见其他家长蹲在沙坑边陪孩子堆城堡,而她连女儿班级群里的手工课通知都没空点开。
培训会当天,安迪踩着八厘米高跟鞋冲进会场。陈总正在调试投影仪,看见她立刻招手:“客户都到了,就等你这尊大佛!”
她扯了扯西装下摆,将PPT翻到首页。台下五十多双眼睛让她想起高考考场,只是这次没有监考老师,只有一双双期待学习的眼睛。
会上安迪洋洋洒洒的为在场的客户一一讲解各种知识点,并安排大家实操演练,形象简首就是个干练的女汉子。
课余时间,咨询的也很多,这个阶段的安迪还不懂得多把工作分配给下属,更多的是亲力亲为带头干。
就这样安迪忙的要死,说话语速也快,一分钟都不能浪费的节奏,而刚进公司的妹夫周立刚和员工静静不太懂具体工作却是无事可干,或坐着或站着,干瞪眼。
“遗传性色斑的激光疗程,我们采用……”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是珊珊的电话手表,她条件反射地挂断,抬头却撞见周立刚和静静交头接耳的眼神。
午休时,她躲在消防通道吃冷掉的便当。手机屏幕亮起,是甄辉发来的消息:“珊珊发烧了,我请了假,你安心工作。”配图是女儿烧得通红的小脸,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继续。”她强迫自己露出职业微笑,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
中场休息时间,安迪从卫生间刚要出来,正撞见周立刚和静静又在窃窃私语。
“哎,还是人家光鲜啊!”
“哥,说啥呢?”静静不解。
“哎,你不懂!”
“不懂?哼哼!现在不都是围着她转吗?”周立刚发出异样的眼神点着了手里的烟。
“人家是创始人,当然要拼。”静静往手里挤了一滴洗手液搓洗着,“你不也是股东吗?怎么不让你讲?”
“所以啊……唉……你不懂。”周立刚突然压低声音,不懈的抽着烟。
安迪的手一抖,她转身要走,却听见静静说:“但安迪姐专业能力真没话说,上次那个顽固性黄褐斑案例,她……”
安迪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突然想起创业初期,她挺着大肚子和甄辉打包发货。那时他们约定,等公司赚钱了就带家人朋友一起干,现在公司年营收破千万,朋友家人的心却越来越远了。
深夜两点,安迪终于合上笔记本电脑。窗外暴雨倾盆,她摸黑走进女儿房间。珊珊蜷缩在床角,怀里还抱着她去年生日送的毛绒兔子,兔子耳朵被洗得发白。
她轻轻拨开女儿汗湿的刘海,发现孩子手背上留着输液的针眼。床头柜上放着甄辉的字条:“医生说病毒性感冒,己退烧。你安心睡,明天我送珊珊去幼儿园。”
安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泛起铁锈味。她摸黑找到医药箱,就着手机电筒吞下两粒消炎药。药盒上的保质期显示己过期三个月,她愣了愣,还是咽了下去。
培训会最后一天,安迪在洗手间撞见偷偷抹泪的静静。
“怎么了?”她递过纸巾。
“我……我接了客户投诉。”静静抽泣着,“说我对产品参数一问三不知,可我入职才两周……”
安迪想起自己当年被客户当众摔文件的场景,鬼使神差地说:“下班后我教你。”
那天傍晚,公司所有同事都下班后,安迪在会议室给静静补课。投影仪蓝光映着她们的侧脸,像两尾搁浅的鱼。
“其实你比我幸运。”安迪突然说,“我当年要是有现在十分之一的资源,也不至于……”
从那时起,安迪成了大家眼中的大红人,“光鲜亮丽”背后也就多了些不同位置的人的说三道西。她和她的老公甄辉慢慢的也没了沟通的时间,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变得越来越疏远!因为他们都各自忙于责任范围内的工作,忙于照顾孩子,没有别的选择,也就默契的承担起了这一切。
对于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一切他们都无法预知!他们都真诚、坦荡、不遗余力的为事业,为家庭而付出着。他们成了像陀螺一样停不下来的外表光鲜的大忙人!可怜的安迪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而现在的成就和无止境的忙碌只是进入了一种迷幻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