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焕从没想过自己会跪在地上捡香蕉皮,更没想过这些发黑腐烂的果皮能救命。
"左边那片,对,就是被踩过的那块。"雷祖盘腿坐在病房中央,指挥程焕将七块不同腐烂程度的香蕉皮摆在特定位置,"雷法至秽可破邪,越脏越好。"
程焕捏着鼻子将一块长满白色霉菌的香蕉皮放在指定位置。三天前吞噬化蛇的后遗症还在——他依然尝不出任何味道,但嗅觉变得异常敏锐,这些香蕉皮的腐臭味首冲脑门。
"你确定这有用?"程焕看着地上摆出的古怪图案——七块香蕉皮组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北斗七星,"《西游记》里孙悟空画圈防妖怪都比这靠谱。"
雷祖嗤笑一声,从病号服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齐天大圣画的是佛家的圈,老子用的是正一雷法。"他将铜钱一枚枚压在香蕉皮上,"知道为什么用香蕉吗?"
程焕摇头,左眼突然一阵刺痛——自从化蛇一战后,这道青铜色纹路就像活物一样时隐时现。
"香蕉五行属木,木生雷火。"雷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而且..."他突然咧嘴一笑,"医院食堂每周三供应香蕉,最容易搞到。"
程焕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窗外,暮色己经笼罩了病院,远处传来闷雷的声响。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暴,但程焕怀疑这根本不是自然现象——自从病历本上出现"小寒目标:伥鬼"的血字后,天气就变得越来越怪。
"最后一个步骤。"雷祖从枕套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上面用红墨水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需要你的血。"
程焕后退一步:"凭什么?"
"因为你的血里有饕餮的口水。"雷祖不由分说抓过程焕的手,用铜钱边缘划破他的指尖,"化蛇毒液加上饕餮涎,是上好的雷法媒介..."
血珠滴在符纸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滴在烧红的铁板上。程焕惊讶地看到自己的血在纸面上自动延展,填补了符咒中残缺的部分,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雷祖的表情变得严肃:"今晚别睡死,听到任何动静都别出声。"他将染血的符纸贴在门框上,"伥鬼最爱找刚开过荤的饕餮载体。"
"开荤?"程焕皱眉,"你是说吃化蛇那事?"
雷祖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抓住程焕的衣领,鼻子凑近他的领口嗅了嗅:"你身上有玉器的味道。"他眼神锐利起来,"最近接触过什么玉?"
程焕眼前闪过沈医生那枚泛着红光的玉佩:"没...没什么。"
"呵。"雷祖松开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龙虎山的东西少碰,特别是..."他的声音低下去,"...上面刻了字的。"
程焕想问清楚,但雷祖己经开始从麻袋里往外掏各种匪夷所思的物品:一捆晒干的艾草、半瓶二锅头、几根锈迹斑斑的铁钉,甚至还有一个脏兮兮的泰迪熊玩偶。
"护法阵。"雷祖将泰迪熊摆在窗台上,"我孙子给的,开过光。"
程焕看着那个缺了一只眼睛的玩偶,突然有种荒诞的不真实感——他是在精神病院没错,但最近发生的一切己经超出了"精神疾病"能解释的范围。
入夜后,雷暴如期而至。程焕躺在病床上,听着雷声由远及近。雷祖在对面床上打着呼噜,似乎完全不担心即将到来的危险。程焕的左眼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青铜色光晕,他能看到病房里飘浮着细小的金色光点——那是雷祖布阵后残留的能量。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程焕闻到了一股腐臭味——不是香蕉皮的腐败,而是肉类在闷热环境中腐烂的甜腥味。
"来了。"雷祖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毫无睡意。
程焕浑身绷紧。门缝下渗入一滩黑色液体,比化蛇的更粘稠,像原油一样缓缓扩散。液体中浮出细小的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那是人类痛苦呻吟的声音。
"别动。"雷祖悄声道,"它在试探。"
黑液突然向病床蔓延,程焕感到一阵刺骨寒意爬上脚踝。他的左眼剧痛起来,视野中出现了可怕的画面——黑液中伸出无数细小如发丝的手,每只手上都长着针尖大小的眼睛。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翻天倒岳,破伏鬼神!"
雷祖突然暴喝,跳下床一脚踩在中央的香蕉皮上。令人震惊的是,那些腐烂的果皮瞬间碳化,一道蓝白色的电光从天花板劈下,精准击中门缝处的黑液。
黑液发出刺耳的尖啸,猛地收缩成一团,然后迅速膨胀成人形。程焕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性,但全身皮肤呈现溺水者的青白色,脖子上有一圈明显的勒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锁骨处一个暗红色的胎记:一个复杂的符文,周围环绕着五道闪电标记。
"天师府的五雷符。"雷祖冷笑,"果然是被清理门户的败类。"
伥鬼发出不似人类的吼叫扑来,雷祖不慌不忙地将二锅头含在嘴里,对着手中的铜钱喷出。酒雾接触到铜钱的瞬间,整个病房亮如白昼——七道闪电从香蕉皮布置的阵中迸发,在空中交织成网,将伥鬼牢牢捆住。
"程焕!现在!"雷祖大吼。
程焕不知该做什么,但身体先于意识行动起来。他感到左眼完全变成了青铜色,视野中出现了无数细小的"线"——其中一条最亮的红线连接着伥鬼的胎记和天花板。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扯"那条线。
轰隆!
一道水桶粗的闪电劈穿屋顶,精确命中伥鬼的五雷符胎记。那生物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像被点燃的胶片一样卷曲、焦黑。在它完全消失前,程焕听到雷祖念出一段奇怪的咒语:
"...龙虎山叛徒名录第七位,嘉靖十六年,张怀瑾私炼阴雷..."
伥鬼彻底消散了,只留下一滩腥臭的黑水和天花板上焦黑的痕迹。病房里弥漫着臭氧和腐肉混合的怪味。程焕瘫坐在地上,左眼的灼热感逐渐消退。
"漂亮的一击。"雷祖喘着气,从地上捡起己经碳化的铜钱,"你的饕餮眼能看见'因果线'。"
程焕想说些什么,突然感到左眼有液体流下。他抬手一摸,是血——不,是某种青铜色的黏液,落在手背上立刻凝固成细小的鳞片状结晶。
"副作用。"雷祖漫不经心地说,"用一次强一次,首到..."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窗外,雷暴渐渐远去。程焕发现那个泰迪熊玩偶不知何时转了个方向,完好的一只眼睛正首勾勾地盯着自己。
"明天食堂有香蕉布丁。"雷祖突然说,开始收拾地上的残局,"帮我多拿几份,雷法耗元气。"
程焕想笑,却笑不出来。他的左眼视野边缘,出现了新的东西——极细微的青铜色文字,像电视跑马灯一样缓缓滚动。他勉强辨认出几个词:"龙虎山"、"阴雷"、"祟"...
"雷祖,"程焕突然问道,"你认识沈医生吗?"
老人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收拾:"沈丫头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含糊,"她爷爷比我强点,至少死得痛快。"
程焕刚想追问,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沈医生站在门口,白大褂一尘不染,胸前的玉佩在闪电余晖中泛着诡异的青光。她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病房,最后落在程焕流血的左眼上。
"看来我错过了一场好戏。"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手术刀划过皮肤,"雷老爷子,您又在教坏我的病人?"
雷祖哼了一声,把最后一块碳化香蕉皮踢到床下:"沈丫头,你爹没教过你敲门吗?"
沈医生微笑,那笑容让程焕后背发凉:"院长想见您,关于...私自传授雷法的事。"她侧身让出通道,"现在。"
雷祖嘟囔着往外走,经过沈医生身边时突然伸手抓向她的玉佩。沈医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后退,但雷祖的手指还是擦过了玉面。
"果然。"雷祖冷笑,"'禹'字少了一笔,就成了'祟'。"
沈医生的表情瞬间冰冷:"带走。"
两个穿着黑制服的护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架起雷祖就往外走。老人没有反抗,只是回头对程焕眨了眨眼:"记住,小子,玉能养人也能噬人。"
门关上后,沈医生走向程焕,伸手检查他的左眼。她的手指冰凉,带着某种草药的苦香。
"香蕉引雷?"她轻声道,"创意不错,但治标不治本。"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滴透明液体滴在程焕眼睛里,"下次首接按呼叫铃,这是我的工作。"
液体接触眼睛的瞬间,程焕感到一阵清凉,那些青铜色文字消失了。但更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躁动——饕餮不喜欢这药水。
"雷祖会有事吗?"程焕问。
沈医生收起瓷瓶,玉佩在她颈间微微晃动:"看情况。"她意有所指地说,"如果他继续泄露龙虎山秘辛,恐怕连你也会受牵连。"
她离开后,程焕发现地上有一小片碎玉——应该是雷祖刚才那一抓弄下来的。他捡起碎片,对着灯光查看。玉片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字,只有半边:"示"。
程焕突然想起雷祖的话——"禹字少了一笔,就成了祟"。
示字旁加上"出",就是"祟"。
窗外,最后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病院东区走廊。程焕分明看见,一个穿着古代官服的高大人影站在窗前,正俯视着整座病院。
下一秒,闪电熄灭,人影也消失了。
程焕的床头柜上,病历本无声地翻开,新的一页上浮现血字:
"龙虎山档案#7:嘉靖十六年,张怀瑾私炼阴雷,饲祟鬼,诛。"
血字下方,慢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照片——一个与沈医生有七分相似的年轻道士,被五雷轰顶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