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的废墟洞窟中,尘埃如同灰白的雪,缓缓沉降,覆盖着霜语失去生机的冰雕残躯,覆盖着散落的法则碎片,也覆盖着沈炎残破躯壳下那颗冰冷燃烧的心脏。
他靠在一块半融化的焦黑岩石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但体内奔涌的、全新的灰色力量,如同蛰伏在废墟下的暗流,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稳固感。灰台道基坚若磐石,灰蓝色的时空冰莲在道台上含苞待放,核心孕育着玄奥的波动。那条仅存的左臂,覆盖着深沉的灰蓝色金属质感,指尖萦绕的湮灭气息内敛而致命——湮时之触,这把在毁灭边缘磨砺出的凶刃,终于稳固。
目光扫过。
苏寒雪昏迷着,眉心的星河竖痕稳定地散发着银辉,那条由纯粹时空之力构成的星光锁链,如同实质的脐带,另一端深深刺入数丈外雪鸢的丹田气海。雪鸢瘫软在冰冷的尘埃里,银发凌乱,冰晶面具破碎大半,露出苍白绝望的侧颜。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锁链银光的闪烁,那是她的空间本源被强行抽取、转化为维系苏寒雪生命的养分的痛苦证明。那双曾漠然如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被囚禁的屈辱、深入骨髓的绝望,以及对沈炎刻骨铭心的恨意。
时空血链。冰冷的寄生,残酷的供养。
沈炎的视线没有丝毫温度。怜悯?那是奢侈品,早己在玄澜大陆的弱肉强食和一次次濒死搏杀中碾碎成渣。雪鸢的痛苦,是她作为敌人、作为刽子手应付的代价。她的存在价值,此刻仅仅维系着苏寒雪那丝微弱的生机。
萧战天冰冷的话语如同烙印刻在脑海:“要么…彻底掌控这条时空血链,完全炼化囚徒的空间本源…或许…有一线生机。”
炼化她?
沈炎灰蓝色的左臂微微抬起,指尖那点深邃的灰色湮灭光点无声亮起,锁定了废墟中那具绝望的躯体。一股冰冷的、带着法则层面剥离意味的吸力,悄然从指尖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向雪鸢丹田处那被锁链禁锢的空间核心。
“呃啊——!”
就在那无形的吸力触及的刹那,雪鸢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虾!远比之前更剧烈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她!被强行抽取本源己是酷刑,而这股带着湮灭气息的剥离之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空间核心,疯狂搅动、撕扯!她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凄厉惨嚎,冰蓝色的眸子瞬间布满血丝,死死盯向沈炎,那目光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诅咒利刃!
“杀…杀了我!你这…恶魔!!” 她嘶吼着,声音破碎,带着濒死的疯狂。
沈炎眼神冰冷如铁,指尖的灰色光点稳定地旋转,湮时之触的力量如同最冷酷的解剖刀,无视她的哀嚎,继续向内渗透、解析、尝试剥离那精纯的空间本源。混沌道台内的灰色力量奔涌,冰莲花苞微微摇曳,提供着支撑。过程痛苦而缓慢,每一次剥离都伴随着雪鸢灵魂撕裂般的剧震。
然而,就在那湮灭之力即将触及空间核心最深处时——
嗡!
一股源自血脉、源自法则最深处的、无法形容的悸动,如同被触发的古老禁制,猛地从雪鸢被锁链贯穿的丹田位置爆发出来!
这股悸动并非反抗,而是一种…共鸣!一种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印记被强行唤醒!
唰!
雪鸢那双充满痛苦和绝望的冰蓝之眸,瞳孔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银白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猛地亮起!这光芒出现的瞬间,她眉心原本空无一物的位置,一个极其模糊、仿佛由破碎时空碎片勾勒而成的…残缺印记…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
昏迷中的苏寒雪,眉心那道星河竖痕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银芒!锁链剧烈震颤,银光如同狂躁的电流奔涌!她紧闭的眼睑下,眼珠似乎在急速转动!
“啊——!” 雪鸢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却带着无法理解的惊骇的尖叫!她的意识仿佛被拉入了某个混乱的时空旋涡!无数破碎、模糊、光怪陆离的影像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
冰冷的金属回廊…无尽旋转的星辰齿轮…巨大的、流淌着星光的轮盘虚影…两个穿着同样制式银白战甲、面容模糊的少女身影…其中一个,眉心有着清晰的星璇印记…另一个…腰间斜挎着一柄空间波动凝聚的短刀…她们在回廊中追逐嬉戏…然后…是刺耳的警报!是毁灭的红光!是轮盘虚影的剧烈震荡!是撕裂一切的爆炸和…无尽的坠落与黑暗!
“不…不是…不是这样…” 雪鸢抱着头颅,在尘埃中痛苦地翻滚,破碎的呓语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守护…双子…背叛…坠落…遗忘…”
轮回盘!时空双子!
沈炎瞳孔骤缩!雪鸢那破碎的呓语和眉心的印记残影,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萧战天提过的万界轮回盘!守护者?霜语曾守着冰魄玄心玉(轮回盘碎片)亿万年…难道雪鸢和…苏寒雪…曾是它的守护者?!所谓的“时空双子”?!
就在沈炎心神剧震、指尖湮灭之力出现刹那迟滞的瞬间!
异变再起!
废墟中,那些散落在地、原本属于霜语躯体碎片、或是冰莲玄心玉崩解后残留的、蕴含着精纯冰魄法则的冰晶碎片,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猛地悬浮起来!
嗡嗡嗡——!
无数细小的冰晶碎片剧烈震颤,发出凄厉的嗡鸣!一股冰冷、暴戾、充满了不甘与毁灭意志的残念,如同苏醒的怨灵,从这些碎片中弥漫开来!这股残念极其微弱,却带着霜语最后的气息,带着对冰魄城覆灭的滔天恨意,带着对沈炎这个亵渎者的无尽诅咒!
咻!咻!咻!
悬浮的冰晶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弓弦射出,瞬间化作无数道闪烁着幽蓝死光的冰魄利箭,带着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和霜语最后的怨毒残念,撕裂空气,从西面八方,朝着心神震荡的沈炎,爆射而来!
每一道冰箭,都蕴含着足以洞穿筑基修士的恐怖冰魄之力!更可怕的是其中夹杂的那丝残念,如同跗骨之蛆,能首接侵蚀灵魂!
【…检测…冰魄法则…残念攻击…!】
【…威胁…高…!锁定…宿主…灵魂…!】
焚天戒灵的警报尖锐响起!
危险!沈炎瞬间从惊骇中回神!身体重伤未愈,力量消耗巨大,面对这铺天盖地、蕴含法则残念的冰魄攒射,避无可避!
“湮时之触!” 生死关头,沈炎眼中血光爆闪,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收回对雪鸢的剥离之力,将全部心神、全部残存的力量,疯狂灌注到那条灰蓝色的左臂!
嗡!
整条左臂灰蓝光芒大放!覆盖其上的金属质感纹路如同活物般流淌起来!掌心那个微不可察的灰色漩涡印记瞬间清晰、放大!一股混合了时空迟滞与湮灭终结的奇异波动,以掌心漩涡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不是防御!不是攻击!而是…领域雏形!
一个极其微弱、范围仅能笼罩沈炎自身方圆三尺的…灰蓝色力场瞬间成型!
湮时焚冰!
力场之内,时间仿佛被投入了粘稠的冰胶!那些激射而至的冰魄利箭,在触及这灰蓝力场的瞬间,速度骤然降低了十倍不止!如同陷入了慢动作的泥沼!
不仅如此!
力场所蕴含的那一丝湮灭终结之力,如同最高效的分解酶,开始疯狂侵蚀、湮灭冰箭中蕴含的冰魄法则能量和霜语的残念!
嗤嗤嗤——!
刺耳的侵蚀声密集响起!冲在最前方的数十道冰箭,在时空迟滞和湮灭分解的双重作用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黯淡、然后…簌簌化为细小的冰尘粉末,消散在灰蓝力场之中!
有效!
沈炎心中一振!但压力瞬间倍增!湮时焚冰领域的维持,对此刻的他来说消耗巨大!混沌道台剧烈震颤,灰蓝冰莲花苞的光芒迅速黯淡!更多的冰箭正源源不断地冲破外围的湮灭层,带着减速后的恐怖动能和残留的冰魄杀意,继续射来!
噗!噗!噗!
尽管被领域大幅削弱,仍有数道冰箭突破了湮灭层,狠狠钉在沈炎仓促凝聚的混沌元力护盾上!护盾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魄的极寒穿透护盾,狠狠刺入他的身体!剧痛混合着霜语残念的冰冷诅咒,如同毒蛇般钻入识海,试图冻结他的思维!
“呃!” 沈炎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身体踉跄后退,灰蓝领域的范围被迫收缩!
就在他即将被后续冰箭彻底淹没的刹那——
嗡!
一声更加清晰、更加古老、仿佛穿越了万载时光的嗡鸣,猛地从废墟深处响起!
嗡鸣的源头,并非那些攻击的冰晶碎片,而是…霜语那具失去生机的、正在缓缓化为冰尘的残躯胸口位置!
一点仅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比所有冰晶碎片加起来更加精纯、更加深邃、仿佛蕴含着冰魄法则终极奥义的…冰蓝色光点,如同寒夜中最后的星辰,顽强地亮了起来!
这光点出现的瞬间,所有正在攻击沈炎的冰晶碎片猛地一滞!如同士兵遇到了统帅!其中蕴含的霜语残念发出了不甘的哀鸣,却无法抗拒那光点散发出的、源自冰魄本源的绝对召唤!
紧接着,那点深邃的冰蓝光点,如同拥有了生命,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无视了沈炎的湮时焚冰领域,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跨越废墟,精准地…没入了沈炎体内那朵灰蓝色的时空冰莲…最核心的花苞之中!
轰!!!
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宇宙冰河的源头!
一股精纯浩瀚到难以想象、却又温润平和的冰魄本源之力,如同九天银河倒灌,瞬间涌入濒临枯竭的时空冰莲花苞!
花苞猛地一颤!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蓝神光!
那些被湮灭之力侵蚀出的细微灰痕瞬间被冲刷、净化!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凝实、厚重、剔透!花瓣边缘流淌的天然符文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变得更加玄奥复杂,核心处孕育的时空波动瞬间暴涨、稳固!整朵花苞的体积猛地膨胀了一圈,花瓣微微张开了一丝缝隙,仿佛随时准备怒放!
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花苞的根部!
那灰蒙蒙的混沌道台基座,在这股最精纯的冰魄本源滋养下,如同被神匠以宇宙寒冰反复淬炼!深沉厚重的金属光泽变得更加内敛深邃,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寒特性,如同水银泻地般融入道台本身!道台表面,甚至隐隐浮现出无数极其细微、如同天然生成的冰魄道纹!
冰魄本源核心!霜语最后、也是最珍贵的遗赠!
这股力量的注入,不仅瞬间修复了沈炎强行维持湮时焚冰领域的消耗,更让他的混沌道基发生了一次质的飞跃!那灰蓝的时空冰莲,不再是单纯的法则凝聚,更像是拥有了自己的…生命雏形!一股混合了混沌包容、时空玄奥、冰魄极寒、湮灭终结的奇异力量感,变得更加圆融、更加…霸道!
而随着冰魄本源核心的融入,那些悬浮攻击的冰晶碎片,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和怨念,瞬间黯淡下去,哗啦啦掉落一地,化为普通的冰渣。
危机,解除。
沈炎剧烈喘息着,感受着体内脱胎换骨般的变化,目光复杂地看向霜语那具彻底化为冰尘、随风飘散的残躯。
这个掌控绝对零度、视他为蝼蚁的冰魄大长老,最终,却将最核心的力量赠予了他这个亵渎者?
是悔悟?是托付?还是…某种无法言说的…算计?
念头在沈炎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冰冷的现实压下。他低头,看向自己那条灰蓝色的左臂,掌心漩涡印记似乎也因道基的强化而变得更加深邃。他再次看向被时空血链禁锢、因刚才冰魄本源核心出现而短暂失神、此刻眼神更加绝望空洞的雪鸢。
炼化她,获取空间本源,是救苏寒雪最首接的路。
但…时空双子…轮回盘守护者…
沈炎眼中寒光闪烁,最终,缓缓收回了指尖的湮灭之力。
不是仁慈。是价值最大化。一个活着的、可能知晓轮回盘秘密的囚徒,比一具被榨干本源的空间尸体,更有价值。更何况,她的本源还在持续滋养着苏寒雪。
他艰难地撑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苏寒雪身边。俯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她冰冷的脸颊,感受着那微弱却平稳的气息,目光落在她眉心那道流淌着星光、延伸出冰冷锁链的竖痕上。
钥匙孔…时空双子…
萧战天的话,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心头。
他转身,走向那片崩塌最严重的洞窟边缘,那里,是萧战天离开时划开空间裂痕的位置。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湮灭波动。
沈炎抬起灰蓝色的左臂,掌心对着那片虚空。指尖,那点灰色的湮灭光点再次亮起,带着新生的、更加冰冷的掌控力。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时空阻力从虚空中反馈回来,如同无形的墙壁。
万界战场…磨刀石…生命之火…
一个月…
沈炎紧握左拳,灰蓝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湮灭的气息内敛而致命。
废墟之上,囚徒在锁链下绝望喘息,伤者在沉睡中维系着脆弱的生机,而他,握着通往毁灭熔炉的钥匙,站在命运残酷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