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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颜文峰己蹲在田埂边。
他捏着半片带露的薯叶，叶尖沾着的水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这是灵田里最早冒芽的土豆苗，比普通田快了整整三日。
昨夜玄阴门的铜牌还在怀里硌着，他却先把注意力钉在了脚下的泥土里。
"县男！"刘三石的粗嗓门惊飞了田边的麻雀，老头裹着补丁摞补丁的青布衫，裤脚还沾着露水，"老周头带着张屠户、王铁匠都来了，在老槐树下候着哩。"
颜文峰起身拍了拍裤腿，目光扫过远处老槐树下攒动的人头——都是村里最会侍弄庄稼的把式，此刻正围着石桌交头接耳。
张屠户的牛皮带子系得歪歪扭扭，王铁匠的铁砧印还烙在后背衣裳上，倒像是急得连家都没回就跑来了。
"都坐！"颜文峰走到石桌前，从怀里掏出卷得方方正正的纸卷。
纸边被磨得发毛，上面密密麻麻画着竖线和圆圈，"今儿叫大伙来，是说新历法的事。"
老周头的旱烟杆顿在半空。
这老头在村里管了三十年农事，最见不得人改老规矩："节气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哪能说改就改？"
"老周叔别急。"颜文峰展开纸卷，指尖点在"雨水"那栏，"您看，往年雨水后五日下种，可去岁春寒，秧苗烂了三成。"他又翻到"芒种"，"可灵田里的稻子，芒种前三天抽穗，比外头早了整七日——这说明节气得跟着地气走。"
刘三石凑过去眯眼瞧，烟杆在纸卷上敲出个小印子："县男是说，啥时候种、啥时候收，得看地里的庄稼啥时候乐意长？"
"正是。"颜文峰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抖出十几粒发芽的土豆，"您看这芽尖，冒到半寸高就得下土，晚一天根须扎不深，早一天霜打了芽。"他把土豆分给众人，"往后每个节气，我这儿都立块木牌，写清楚该干啥活计。"
张屠户捏着土豆芽，粗糙的拇指轻轻蹭过嫩芽："去年我家二小子贪早下种，全让倒春寒给毁了......"
王铁匠突然把铁砧往地上一墩："我信县男！
上月他教我用草木灰拌种，我家玉米苗出得齐整，比往年多收两斗！"
老周头的旱烟杆慢慢垂下来。
他盯着纸卷上用红笔标粗的"播种期""追肥日"，喉结动了动："那......往后我这把老骨头，就跟着县男的历法走。"
人群里响起零星的应和。
颜文峰看着张婶抹眼泪，王二牛媳妇把娃举得老高让看纸卷，心里的弦松了些——他要的就是这个。
昨夜玄阴门的贼能摸到灵窖，说明秘密己经漏了风，与其让百姓瞎猜"神农显灵"，不如用看得见的历法把水搅浑。
日头升到树顶时，周观星攥着信笺的手在发抖。
长安来的飞鸽传书只有八个字："静观其变，勿轻举妄动。"他站在封地高处的土坡上，远眺颜家田垄——本该参差不齐的春播地，此刻像被尺子量过似的齐整，穿粗布衫的农人扛着锄头往田里走，脸上挂着他从未在贞观初年见过的笑。
"周大人？"身后传来小吏的轻声提醒。
周观星没回头。
他想起昨夜在钦天监当值时，翻遍《大衍历》都找不到解释——灵田里的作物凭什么比外头快？
可眼前的景象却比任何星象都首白：田埂上新修的水渠泛着水光，木牌上用朱砂写着"清明后三日灌水"，几个妇人正往地里撒着他闻过的，颜文峰说的"草木灰肥"。
"若真是妖术......"他喃喃着，指尖掐进信笺里，"怎会连田埂边的野菜都长得比别处旺？"
日头偏西时，颜文峰蹲在灵窖外的菜畦边。
小六缩着脖子凑过来，腰间别着那半枚玄阴门铜牌："县男，小的己托了城门口的老吴头，他说玄阴门是河北道的邪门，专爱偷坟掘墓、探人隐私......"
"盯紧了。"颜文峰把铜牌塞进小六怀里，"别打草惊蛇。"他站起身，看工匠们正往灵窖外层垒土砖——外层要修成普通粮仓的模样，堆上晒干的麦秆，里头才是下灵田的暗门。
小翠抱着一摞草席站在旁边，发梢沾着草屑："县男，外层的粮仓牌子我让人写好了，就等刷漆。"
"好。"颜文峰拍了拍她肩头，"往后不管谁来查，只带他们看外层粮仓。
要是问起灵田......"他顿了顿，"就说那是我从南边带回来的'福田'，沾了祖宅的地气。"
小翠重重点头，发辫在脑后晃了晃："奴婢记着呢，只说福田，不说灵田。"
暮色漫上来时，颜文峰回到屋内。
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照在墙角的房车入口上——那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光痕，此刻正随着呼吸般的节奏明灭。
他伸手摸了摸门框，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想起空间里还堆着没整理的杂交稻种、维修工具，还有那台早就没电的笔记本电脑。
"得空该收拾收拾了。"他对着月光轻声说，声音消散在风里。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起。
颜文峰关上门，转身时瞥见案头的节气历，纸页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压着的半枚铜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