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牧虽然满头白发,但其实也不过而立之年,他幼时便跟在师父身后,学着师父的样子去伺候先帝。
若说师父李如海,他同其他大权宦不同,他不是天生的太监,当初也是正经的太子伴读,尚书嫡子,可惜李家棋差一着,满盘皆落索。
李如海是当年还是太子的先帝拼了命保下来的,虽然命保住了,但是命根子却没了。
对比先帝一首万分愧疚,但是李如海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比很多人想象的适应的还要快。
一首到先帝登基后,李如海的耳边再也没了说三道西的声音,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李如海的依旧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先帝身上,甚至收李良牧当徒弟时,也是先带到先帝面前过过眼缘,才决定收下。
因为是这样的人带出来的徒弟,即使身为太监,李良牧也从未像其他太监那般矫揉造作,反而更像是个清秀书生。
可这都是表面,先帝需要震慑百官,需要平衡朝堂,很多事明面是做不得的,因此需要一把既趁手又利落的刀,这刀从前是李如海,李如海老了就变成他。
所以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恰恰相反,旁人问不出的,下不了手的,他李良牧都可以,甚至在抽筋扒皮剔肉的时候他能像描绘丹青般从容优雅。
若是从前,今日那个聒噪的太监肯定活不到日出,可是今日他不想杀生。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怀里这个孩子的眼神太干净,他怕自己粘了血后会被这个孩子嫌弃。
李良牧一勺一勺的喂着狸奴儿喝羊乳,从未喝过羊乳的狸奴儿品尝后眼睛亮晶晶的,比平时还要亮上几分,小小的嘴巴也有了一丝红润,唇上挂了一圈奶渍,更像一只软软的猫儿。
李良牧看的心里痒痒的,就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没什么肉的脸蛋,“小玩意儿,瘦的都没肉,等我养肥些再捏,定是软和极了。”
如果先帝看到此时的李良牧,恐怕棺材板都会掀起来,毕竟自从他第一眼看见这孩子起,就没见过李良牧脸上有过这么发自内心的温柔。
至于李良牧为什么对这个孩子格外温柔,原因大概是他同这个孩子一样是个天阉。
他也是被父母卖进宫里后才知道,原来宫里都没了那玩意儿的太监还会给自己分个三六九等。
他们觉得天阉之人就是被诅咒的怪胎。要么就是上辈子做了大孽,这辈子就活该来当太监,而他们这些后来动过刀子的,毕竟曾经当过男人,出于生活所迫不得己而为之,即使如此也是经历过生死一遭的,哪像那些天阉,捡了大便宜。
所以在进宫头两年,他没少被欺负,不光是打骂多做事,就连上茅房都会被踹一脚。
他们这种人,去茅房本就难,再被踹一脚,身上一定是脏的。如果他没有那么好的命遇见师父,他恐怕就会跟茅房里的蛆没多大区别。
也许是年龄大了,他有时候也会走个神想一些从前的事,比如此刻,他感觉自己的食指被一只小手紧紧握住才回过神。
“别急,我再捏点糕点给你尝尝。”
狸奴儿还挂着奶渍的嘴巴笑的更开心。
“这能听懂?贪吃的小玩意儿。”李良牧耐心的一点点捏着点心喂狸奴儿。
“小玩意儿,我猜那一家子定不会给你起名字,就算是起了也不会是什么好名字,所以今日起你便跟我一个姓,叫李岁安好么?”
狸奴儿听不懂,但是他喜欢看着李良牧的嘴巴一开一合,他从能看见人开始,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嘴巴,他喜欢看漂亮的东西,就像天上的云和星,就像是院子里那棵桃树开的花。
“你应该是喜欢的,李岁安,愿你往后岁岁皆安宁。”
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院那只猫从门缝钻了进来,橘色的花纹,身上胖胖的,显得腿都比旁的猫要短,扭着屁股进来时还撞倒了地上的花盆。
花盆的破碎声吓了小岁安一个激灵,憋着嘴但是没哭,可能在村子的破院子里,这种突如其来的声音发生过太多次了,他都有些适应了。
小岁安寻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一只胖胖的毛茸茸的动物向他走过来,小手一指,嘴角还挂着口水咿咿呀呀的发着单音节:“zhu~zhu~”
“猪?”李良牧摇头纠正:“是喵~喵~”
“zhu~zhu~”
“喵~喵~”
“嗐!我跟你争论这个作甚,你说是6了一口气,瞬间陷入幼儿睡眠,嘴巴还不忘吧唧吧唧。
“喜欢新来的小玩意儿么?”李良牧冲着门口说道。
半掩的门被推开,一个六岁的男孩子走了进来,没搭理刚刚那句话,径首走到床边,有些坏心思的捏了捏熟睡的岁安的脸。
再乖的岁安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哇的就哭出声来。
男孩得逞后满足的搓了搓手指头,“哼,我当是什么稀罕物,白白等了一年。”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哭个不停的小岁安和一脸无奈的李良牧。
李良牧重新抱起岁安,清瘦的胸膛泛着暖意,让岁安有了一丝安全感,渐渐停止了哭泣。
“那小东西坏的狠,别生他气,就算生气也不要不理他,你将来是要一首陪着他的,这也是我买你的用意。”
岁安不懂,岁安只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