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崩碎的能量风暴终于缓缓平息。
暖阁内,死寂如同冰冷的浓雾,重新弥漫开来,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苦涩的药味、以及一种能量逸散后残留的、令人心悸的阴冷死寂。
宋巍庞大的身躯倒在血泊之中,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岳。胸前那贯穿的伤口触目惊心,边缘的皮肉呈现出被妖力侵蚀后的诡异焦黑色。更可怕的是,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弱暗红光泽的血玉碎屑,如同恶毒的种子,深深嵌在他裸露的胸膛、脖颈甚至面部的皮肉之中,随着他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那些暗红的光点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明灭不定,贪婪地吮吸着这位北境统帅残存的生命力。
“将军!挺住啊将军!”军医的声音带着哭腔,双手沾满粘稠的鲜血,颤抖着用银针试图封住宋清娆几处大穴,减缓生命流逝的速度,同时用特制的药粉敷在那些嵌入血晶的伤口上。但药粉甫一接触那暗红的晶片,竟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被腐蚀成焦黑!军医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绝望。
一名北境亲卫半跪在宋巍身边,紧紧握住将军冰冷的手,虎目含泪,身体因巨大的悲痛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另一名亲卫则如同铁铸的凶神,手持染血的长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昏死的宋明礼和那些瘫倒的打手,周身散发着择人而噬的恐怖煞气,仿佛只要他们稍有异动,便会立刻将其碎尸万段!
另一边,唐琮荥躺在临时铺就的锦褥上,脸色是极致的苍白,如同上好的白瓷,毫无血色。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近乎断绝,但笼罩在他身上的那股非人邪气己经彻底消散,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深沉的虚弱。卫铮半跪在他身前,布满血污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主子扶靠在自己臂弯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唐琮荥苍白的面容,眼神中交织着无边的恐惧、懊悔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忠诚。他体内的妖邪能量仍在肆虐,让他持刀的手臂微微颤抖,但他如同感觉不到痛苦,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怀中主子的安危上。
宋清娆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她左手腕那道被毒针贯穿的伤口处,暗紫色的毒斑在血玉崩碎的能量冲击下己消融大半,但伤口周围的皮肉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如同被墨汁浸染过的暗红,隐隐散发着微弱的、与血玉同源的阴冷光泽。更让她心惊的是,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死寂气息的诡异能量,正盘踞在她的小腹丹田深处,如同一条蛰伏的毒蛇,带来阵阵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种无法言喻的……**空虚的饥渴感**?
这感觉……像是身体里被强行塞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贪婪而冰冷的空洞!
她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的视线穿过弥漫的烟尘,死死锁定在父亲身上。看到父亲胸前那触目惊心的贯穿伤和无数闪烁的暗红晶片,看到军医绝望的眼神,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无声滑落。
“爹……”她发出微弱的、泣血的呼唤,声音嘶哑破碎。
就在这绝望弥漫的当口——
“嗡……”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蚊蚋振翅般的轻鸣,毫无征兆地在宋清娆的左手腕伤口处响起!
她猛地低头!
只见伤口处那暗红的皮肉中,一点极其微小的、如同沙砾般的暗红晶体,正闪烁着妖异的光芒!正是那枚嵌入她手腕皮肉深处的血玉碎屑之一!
更让她惊骇的是,那点微小的晶体,此刻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竟在皮肉下……**微微震颤**!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吸力,正从那晶体中散发出来,目标……赫然指向不远处,父亲宋巍胸前那些同样闪烁着暗红光泽的血玉碎屑!
仿佛……**想要吞噬**?!
这诡异的共鸣和吞噬欲望,让宋清娆瞬间毛骨悚然!她猛地想起血玉崩碎前,她手腕伤口处那诡异的漩涡对血玉能量的牵引!难道……这邪玉的碎片,即使崩解了,其碎片之间也存在着这种贪婪的吞噬本能?它们……在渴望重新聚合?!而她的身体……因为被那诡异的能量侵入,也成了这种吞噬本能的……**容器**?!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绝不能任由这邪物碎片在父亲体内肆虐,更不能让它们在自己体内互相吞噬、壮大!
“军医……”宋清娆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声音嘶哑地开口,指向自己左手腕的伤口,“这……这碎片……在动……它在……吸……”
军医闻声猛地转头,当看到宋清娆手腕伤口处那点震颤的暗红晶体时,瞳孔骤然收缩!他经验丰富,立刻明白了其中蕴含的恐怖凶险!
“快!银针!烈酒!”军医对旁边的助手嘶声喊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将军身上的碎片暂时无法处理!必须立刻封住小姐体内这块碎片的活性!否则碎片共鸣,内外勾连,将军和小姐都必死无疑!”
助手慌忙递上银针和烈酒。军医顾不上擦拭手上的血污,用烈酒狠狠冲洗双手和银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捻起三根最长的银针,如同闪电般,精准无比地刺入宋清娆左手腕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针尖灌注了他苦修多年的内家真气,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
“呃啊——!”宋清娆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哼!那银针带来的灼热真气,与她体内盘踞的阴冷死寂能量如同水火相撞!瞬间在她经脉中掀起狂暴的冲突!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她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
然而,就在这剧痛之中——
她清晰地感觉到,手腕伤口处那点震颤的暗红晶体,在银针真气的压制下,光芒瞬间黯淡下去,那股指向父亲的微弱吸力也随之消失!
有效!
军医脸色凝重,动作毫不停滞,又飞快地取出几根更细的银针,沾上一种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黑色药膏,小心翼翼地刺入宋清娆手腕伤口周围更细微的脉络节点,试图彻底锁死那枚碎片与外界的能量联系。
就在军医全神贯注施针、宋清娆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时刻——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叶落地的声音,在宋清娆身侧的墙角阴影里响起。
声音极小,混杂在军医施针的细微声响和众人粗重的喘息中,几乎无法察觉。
但宋清娆却猛地一颤!
那声音……太近了!
而且……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她强忍着剧痛,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身侧那片被倒塌屏风残骸遮挡的阴影。
只见在那片狼藉的阴影深处,一小片沾满了灰尘和血迹的、颜色深褐近乎黑色的纸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纸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被烧焦卷曲,上面似乎……**用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颜料,写着一个极其古怪扭曲的符号**!
那符号……赫然与之前“雀”传递密文所用的符号……**同源**!
是“雀”的标记?!
它……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是刚才混乱中掉落的?还是……那个房梁上的黑影留下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宋清娆的全身!她立刻想起血玉崩碎前,那三道夺命乌光!想起房梁裂缝中一闪而逝的黑影!想起那缕带着淡淡药草苦涩气息的微风!
是“雀”?!
是那个潜藏在暖阁之侧、如同鬼魅般传递消息的“雀”?!
还是……那个发出乌光、意图毁玉杀人的……**黄雀**?!
如果是同一个人……那“雀”……到底是敌是友?!它留下这标记……是警告?是线索?还是……另一个杀局的开始?!
宋清娆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死死盯着那片深褐色的纸片,试图看清上面那个暗红的符号。然而,视线因剧痛和失血而模糊不清。
“看什么?”军医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墙角那片不起眼的纸屑,皱了皱眉,“一块脏纸罢了。别分心!”他手下施针的动作不停。
宋清娆不敢再动,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抵抗体内那冰火交织的剧痛。但那个深褐色的纸片和上面暗红的符号,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深处。
就在这时——
“让开!太医令到!”一声带着威严和急切的高喝,猛地从暖阁院外传来!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声迅速逼近!只见一群身着宫禁服饰、气息肃穆的侍卫簇拥着一位身穿深紫色官袍、头戴进贤冠、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快步冲入一片狼藉的暖阁!
正是宫中最负盛名、专为陛下和皇子诊治的太医令——陈景和!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扫过暖阁内的惨状:倒在血泊中、嵌满暗红晶片的宋巍;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唐琮荥;状若疯魔、半跪护主的卫铮;正在为宋清娆施针的军医;以及墙角蜷缩、脸色惨白如鬼的宋清娆……
陈太医令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脸色凝重得如同寒铁!
“快!先看六殿下!”卫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嘶声喊道。
陈太医令却并未立刻走向唐琮荥。他那锐利如鹰的目光,在扫过宋巍胸前那闪烁着暗红光泽的血玉碎屑时,瞳孔猛地一缩!随即,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猛地定格在了……**宋清娆那只被军医施针、伤口处残留着暗红光泽的手腕上**!
那眼神,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这是……”陈太医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一步上前,不顾军医正在施针,竟首接伸手,用他那保养得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药香的手指,快如闪电般搭在了宋清娆手腕那暗红的伤口边缘!
一股极其精纯、带着温润生机的内家真气,瞬间探入!
“呃!”宋清娆再次闷哼一声!那股温润的真气与她体内盘踞的阴冷死寂能量再次猛烈冲突!
陈太医令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如同触电般猛地收回手,死死盯着宋清娆手腕的伤口,又猛地抬头看向地上昏迷的唐琮荥和宋巍,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片不起眼的、沾着血迹的深褐色纸片上!
他那双锐利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惊疑、恐惧和一种……**洞悉了某种天大秘密的沉重**!
“陈太医!殿下他……”卫铮焦急地催促。
陈太医令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惊涛骇浪,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六殿下邪力反噬,精元大损,需立刻以百年老参吊命,再辅以金针渡穴,疏导体内存余邪气!宋将军……”他看了一眼宋巍胸前那诡异的暗红晶片,声音低沉下去,“伤势过重,邪毒入髓……恐……恐难回天!当务之急,是立刻封锁此地!任何人不得擅动!尤其是……”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宋清娆的手腕和墙角那片纸屑,语气森然,“……这些沾染了邪气的东西!必须由老夫亲自处理!否则,邪气蔓延,遗祸无穷!”
封锁?亲自处理?
宋清娆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陈太医令那凝重中透着深深忌惮的眼神,看着墙角那片深褐色的纸片……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
这太医令……他认得这符号?
他……在害怕什么?
这暖阁之内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