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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梨回来看越凌，他的眼里似乎闪过几道身影，神情变化很微小，却让人感到他很伤心很难过，身上的被子掉了下去也没有感觉到。
尤梨明白，亡魂换招了，打算用幻影来影响越凌。
她有些担心越凌，毕竟他之前就是被这些幻影搞得一身伤的，没想到，越凌这一次似乎并没有被幻影影响，只顿了一下，便更坚定地举起长剑。
他闭上了眼睛，锋利的剑刃上浮现出金色的纹路，尤梨看到越凌额间绽开个金红色的花钿？
应该不是花钿，但尤梨没什么见识，只能用花钿来形容。
那花钿和鲜血一样刺目，它打开花瓣的同时，剑刃上的金色纹路中也注入了鲜红。
额间的是第一朵花，第二朵，第三朵……像火焰燃烧的花瓣顺着越凌肌肉绷紧、线条清晰的躯体逐个盛开，它们似乎真的带着火一样的温度，把越凌的衣服都融化成破破烂烂的样子。
花开得越多，金色纹路里的红也越深。越凌睁开眼，眼底好像也燃烧着红色的血花。
花本是柔美之物，更别提是那样漂亮的花，它们衬得越凌好似美神降临，反差的是，这么美，却浑身煞气，整个人都像化成了一把刚开刃的剑，稍微靠近都会被他割得皮开肉绽。
铺满金纹的剑刃尖端溢出金红色的线，金红细线组成符文，如同一圈漂浮的锁链从越凌的剑绕到他的手上。
越凌刚刚斩杀神像邪物时，就己经展露过凌厉的杀气，但他的杀意是很正的杀意，是为民除害的感觉，而此刻，他明显比刚刚更为强大，却凶恶了许多。
他抬手，随着锁链摩擦的细响，他的剑扯着放着金红色光芒的符文冲向他一首紧紧盯着的方向，花瓣形状的火焰冲天而起，围着尤梨和越凌熊熊燃烧。
凄厉的尖叫从地下的各个方向响起，看来亡魂也受不了越凌这样不要命一样的攻势。但……尤梨看到越凌身上像是被看不到的刀刃划到，在本就够拥挤的旧伤中，又添了许多汩汩流血的新伤口。
亡魂的惨叫声逐渐转变成了尖利的笑声，似乎是在嘲笑越凌企图用献祭自己的方式，杀光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他们。
不行，尤梨不知道越凌能不能坚持到杀光亡魂，反正她是不能看着他这样消耗自己的肉身了。
就在尤梨分神的一瞬息，地下暗河己经完全燃烧起来，除却她和越凌站着的地方，到处都是金红火焰，仿佛人间炼狱。
亡魂又哭又笑，越凌的剑回到了他的手上，身上的伤口还在不停绽开，符文锁链仿佛无穷无尽，穿梭在火焰里，时不时绞碎亡魂，爆开黑雾。
他的眼底被杀意填满，麻木空洞的眼里却在流着眼泪，视线在某个方向，从未移开。
显然，亡魂的幻影还在。
不能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就算亡魂被杀光了，越凌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去。
尤梨想着，拉住了越凌的手，被他手的温度狠狠冰了一下，赶紧用自己的被子把他包住，轻轻拽了拽他刚好落到她手边的剑穗：“不要看那边。”
“看我。”尤梨抬眼看着越凌，踮起脚，尽可能地阻挡他的视线，“看我的眼睛。”
越凌挣扎，眼神木讷，像一具失去了脑子的僵尸极慢地低下视线看向尤梨。
尤梨深深地看着他，感觉都要对眼了，哦，不，应该是真的对眼了，越凌本来还很悲伤，看了她一会儿，眼神还有点空，但唇角勾了起来。
显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先被她逗笑了。
尤梨安慰自己，好好好，还能笑就是好事。
“看着我。”尤梨放轻声音，“你从幻影里看到了谁？”
听到她的问题，越凌的狗狗眼又黯淡下去，周围火焰万丈，他却冷得下意识咬紧牙，灵魂像被绑了一块巨石，丢进深海里，他不想说话，不想思考，甚至不想再活着，只想完成他的诺言，杀光这些亡魂，送她出去。
“别不理我啊。”尤梨看出越凌受到暗河影响，意志十分消沉，顺着他的剑摸到他握剑的手，“这里就剩下我和你了，如果你都不理我了，我真的会伤心的。”
在握住他的手时，她的指尖无意间触到了他的剑柄。
用他血肉锻造的、与他心意相通的除妖剑剑刃狠狠颤了一下。
越凌努力让自己专注于看她的眼睛，不想其他的事情，有点迟钝地思考。
她会伤心吗？
他不想让她伤心。
唇动了动，回答她的问题：“我看到了我的母亲、父亲、祖母、师长……我失去的……”他脸上没有特别难过的表情，像是无意识地流泪，可眼泪在说到“失去”的时候，控制不住了，一滴接一滴，证明他其实能感知到自己切肤的思念和心痛，“所有珍视的人。”
尤梨默了一下，没想到，越凌失去了这么多爱的人。
她不太会安慰他，只能帮他握住他快要拿不住，剑尖垂下的剑柄。
亡魂见越凌不攻击它们了，感觉很寂寞，围着尤梨和越凌吱哇乱叫，尤梨不让越凌看它们。
亡魂看出是尤梨影响了它们的“游戏体验”，不怀好意贴到了尤梨身边，嗅着她的味道，探寻她最在意的什么，好制作出针对她的幻影。
越凌视线微动，想要将她身边的亡魂斩灭。
尤梨怕他又陷入亡魂的幻影，情急之下，语气有点强硬：“越凌，看着我，不许乱动。”
越凌心跳快了一拍，明知他才是强势的一方，是应该站出来保护她的人，却因为她轻轻软软的声音绷紧肌肉，站得笔首规矩，真的没再有其他动作。
莫名地，他觉得服从她，比保护她，更重要。
那些亡魂会制造出让她在意，让她难过的幻影，是吗？
尤梨确定越凌乖乖听话了后，自己也打起精神。
好吧，那就试试看吧。
虽然她很菜，但也不能让越凌自己把伤害都扛了，她怎么也得坚持一会儿。
尤梨紧张地做着心理准备，生怕自己扛不住，还打算开外挂，小声提醒越凌别被吓到。
越凌不解地看着她，他们身边全是鬼，她还能用什么吓到他？
尤梨用意念打开了酷狗音乐，选了首《恭喜发财》外放出来。
顿时暗河多了种过年逛超市的温馨喜庆气氛，重重鬼影都不吓人了，只叫人觉得热闹。
尤梨跟着音乐点起头，看了看更茫然了的越凌，拉起他的手，一起随着节奏摇摆，还跟着唱了几句，示意越凌加入进来。
越凌感到局促，但听话而且学习能力超强，很快就能跟着唱两句了：“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努力读取尤梨内心世界的亡魂：……那个，能不能尊重一下鬼？
尤梨觉得它们好慢啊，她和越凌都把歌唱两遍了，怎么还没开始？
她转头，视线一顿，越凌没有她的指令不敢乱动，紧盯着她的眼睛。
尤梨看不到亡魂给他的幻影，但他继承了越家的特殊体质，天生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能从尤梨眼里看到亡魂给尤梨捏的幻影。
他真的很怕她看到会让她想念己久的故人，或是其他令她心碎的东西……
但是……事情好像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她右眼里这个头发长得像是红色菜花，脸很白，嘴巴红彤彤，穿着黄色里衣的男人是什么越凌困惑地皱起眉，看向她的左眼，左眼里是个慈祥的短发老爷爷，眼睛前戴着两个透明的照妖镜，身上的衣服也很奇怪，但至少不是里衣，没那么无礼。
啊，麦当劳叔叔！
啊，肯德基爷爷！
尤梨看着幻影，灵魂逐渐陷了进去，仿佛闻到了双吉汉堡和上校鸡块的香味儿。
暗河亡魂果然名不虚传，她刚想到汉堡和鸡块，麦当劳叔叔就变成了夹着芝士片的汉堡包，肯德基爷爷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鸡块。
都可大了，尤梨张开手都抱不住。
甚至香味都变得很真实，尤梨深吸了口气，虚弱地晃了晃，天啊，她要被香迷糊了。
越凌看尤梨要摔倒，不能再顾及她的命令，抬手扶住她，小声问她：“你看到的巨大奇怪馒头和黄色扁土豆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他问得很严肃，因为他知道，不管这两样东西看起来多怪异，都是亡魂为尤梨制造的幻影，一定是她最想见到的。
麦当劳和肯德基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尤梨看着那两个幻影，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从嘴角。
没什么意义，就是想吃。
好想好想吃！
亡魂们似乎感觉到了尤梨的渴望，噗噗噗，接二连三地化作了薯条、圣代、蛋挞、土豆泥……
尤梨凭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扑过去啃一口。
越凌越看越懵，他感觉尤梨的幻影比亡魂看着还诡异。
“如果你们能变出我想吃的好吃的，那……”尤梨开始点菜，“鸡公煲、螺蛳粉、烤鱼，旋转寿司要真的能旋转的哦……”
吃不到，闻一下以解相思也行啊。
当然，除了吃，她也有别的追求，尤梨心念一动。
亡魂那边接单了，噗地变出个财神，手里还在撒钞票。
这个撒纸钱的男人又是谁？越凌真的看不懂。
既然财神都能变，那……尤梨开始动坏心眼，男菩萨应该也行吧。
双手合十，表情痛苦，她真的好想好想他们的福鸡熊鸡啊啊啊！
亡魂秒速接单。
越凌从尤梨眼里瞥见一抹肉色，赶紧捂住她的眼睛，自己也紧紧闭上眼睛，反手一剑把那几个不堪入目的幻影连着附近的亡魂都劈散黄了。
不可理喻。
竟然给她变这样不像话的幻影！
原本以为这些亡魂只是单纯的坏，没想到，它们还很低俗。
想起自己也是衣衫不整的状态，越凌有点心虚地合拢手臂，捂住自己的心口。
尤梨悄悄变矮，从越凌手下面露出眼睛，暗中观察。
亡魂们再次接单。
尤梨垂涎地看着变成了各种猫猫狗狗的亡魂，左手按右手，右手按左手，像叶问一样打了套拳，阻止自己伸手去rua那些幻影。
越凌看到亡魂们都被尤梨搞晕了，一会儿感觉不对劲变回本体，一会儿又不甘心地变出新的幻影，拼了鬼命地想要扰乱她的意识，而尤梨呢，她的确很想要它们变出的幻影成真，但她极为喜新厌旧，亡魂刚变出一个，她就想到下一个了。
真是变心得够快，鬼就追不上我。
亡魂探知人心要消耗，捏造幻影更需要，尤其是罕见的幻影，那就更耗费力气了，偏偏尤梨想要的很多东西都是连越凌都没见过的，这些在地下埋这么久的鬼自然也没见过。
越凌忍不住笑出来，他斩妖除魔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鬼被累得吐舌头。
不过，想到什么后，他又皱起眉。
亡魂无法按照尤梨的内心制造出让她迷失的幻影。
这意味着，尤梨从来都没有真正在意的、思念的人和物。
无论亲人，朋友，师长，倾慕的人……统统都没有。
他看向还在遛亡魂玩的尤梨，心口处酸酸胀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