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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梨落在了一块温温软软的地面上，西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从凉飕飕的风中嗅到某种特别的香味，那香味虽说是香的，却莫名给人一种腐朽荒凉的感觉。
这种香味尤梨两辈子加起来也只在地宫里闻过。
小黄鸡怎么把她叼这儿了？尤梨从袖子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一张光束照不完全的巨脸俯下来怒目凝视着她，尤梨血液凝固了一瞬，将手机转动了一下，看清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雕像，雕的还是罗汉神仙，呼吸才恢复正常。
尤梨往远照了，似乎还有很多个这样像山一样高的神像坐落在一条高低起伏的地脉上，而她正坐在其中一个神像向上托起的手掌上。
这些神像好诡异啊，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手电筒光照过去，他们的皮肤竟然泛着死人皮肤的青白光泽，而且神态也好奇怪，尤梨举起手机向上看，她在的这个神像和仁妃有异曲同工的感觉，都是眉眼悲悯，唇角的笑意却叫人瘆得慌。
她这是在地宫的哪里啊，都看不到上面的尽头，尤梨努力把手机拿高，但她手里的光束就像掉进深海的一根鱼线，实在太细微了。
尤梨不往上面照了，将光束投向手掌下方。
下面同样看不到底，向上反着冷气，仿佛黑暗里隐藏着大开着的地狱之门，等着人掉下去。
尤梨感觉脚有点软了，不敢再往下面看了，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她的屁股下面，那块柔软的“地面”，，哦，不是地面，是个浑身是血昏了过去的人，尤梨把他的脸掐起来仔细看了看，认出他是越凌后，终于不把他当坐垫，从他身上下来了。
急救怎么做的来着，尤梨一边俯身探他气息，一边在脑海里以最快速度把越凌的情况告诉DS，让DS给她出一套急救方案。
她的手还没靠近越凌的鼻尖，就被抓住了，越凌睁开的眼里现出尤梨没见过的冷锐杀气，如此年轻便掌管一个司妖局是有理由的，肃然起来，一个眼神就叫人有种被刀剑逼着脖子的感觉，动都不敢动了，而且，他此时还是重伤的状态。
尤梨被他吓到了，差点把好不容易醒过来的越凌再一拳捶过去，控制着自己，也提醒他冷静：“越指挥使，是我，我……”尤梨用手电筒照自己，让他看清她的脸，“那个宫女。”
越凌本来是不信她的，他在地宫最下层里见了太多为了迷惑他而生的幻影，甚至包括他己故的亲人师长。
他甚至己经准备唤出他的斩妖剑，将她刺破，却看到她用光束从下往上照亮了自己，看起来又着急又恐怖，再往她的头顶看，看到了熟悉的东西，越凌眉眼间的杀意舒缓下来，虚弱地勾了下唇：“这次是真的。”
这只是朕的？尤梨没听懂，怀疑越凌的意识还不太清醒，竟然自称为朕，还好听到的人是她，换成狗皇帝，他现在应该都被狗皇帝劈开成为走戉冫夌了。
她轻轻拍了拍越凌的脸让他清醒过来，她的力度很轻，却把越凌的眼神都拍清澈了，微微睁大眼看了她一会儿，又看向她收回的手，最后侧开脸，微弱的光束中仍然能看到他耳朵都红透了。
“你还能坐起来吗？”尤梨想把越凌扶起来，那只小黄鸡也不知道哪去了，把她叼过来就不见了。
越凌见她的手要挽上的手臂，耳朵都快烫得炸开了，突然哪里的伤口都不痛了，人也有劲儿了，刷地一下坐了起来。
尤梨被越凌惊了一下，他的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人却比那种可以自动弹起靠背的按摩椅还要矫健，好像他浸透飞鱼服的血都是从舌头来的，只有舌头受了伤，变得结巴：“我，我没事，你别，别叫我占了便宜。”
别叫他占了便宜？尤梨被这个一身少年感、却保守得不行的指挥使逗笑了：“放心吧，我抠得很，不会叫你占了便宜去的，这是特殊情况，你看你晃得都要掉到下面去了，来，靠着我。”
说着她大方地将左边肩膀凑近他，越凌耳朵红红的不说话，人像是和她互斥的磁针一样，她凑近一点，他就往远处去一点。
尤梨微微皱起眉，慢慢地叫出他大名：“越凌。”
叫人大名增加气场的buff不仅现代好用，古代也可以，越凌喉结滚动了一下，慢慢地将身体靠近她，但没敢真的把身体重量压到她身上。
尤梨告诉了越凌自己是怎么被小黄鸡叼过来的，又问越凌为什么会一身伤地出现在这里。
越凌看着她，眼里显出为难，手指无意识地捏紧自己的手，哪怕手上还有伤口，伤口都被他捏得又溢出鲜血也没发觉。
尤梨知道了，越凌应该有秘密，但他又不太会骗人，所以说不出来。
尤梨拍拍他的手，让他别自残了：“我不问了。”反正越凌也没有问她，她的袖子为什么会发光。
尤梨把越凌的手拿起来看了看，被顺着他的指尖滴答滴答掉下来的血滴惊到了，“你身上有带着药吗？你手上的伤口一首在流血……”
越凌这次没再挣扎躲避，乖乖让她检查，就是耳朵红得比血颜色更艳：“有止血药，但都己经用了。”
尤梨往他身上看了一眼，不敢想他身上的伤到底有多重。
要是能买点云南白药就好了……啊，尤梨突然反应过来，她刚刚用了DS的啊，说明这里是有信号的。
尤梨赶紧用意念打开手机，真的有信号，还是两格半信号！
要不是地宫太吓人了，这真是个不错的蹭网天堂。
尤梨没时间研究这个信号哪来的，赶紧在淘宝买了药，从袖子里拿出来的时候，看了眼越凌，越凌不太熟练但很懂事地移开了目光，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尤梨把药粉洒在越凌手上，想了想，又把瓶盖里的那个一瓶只有一颗的小药丸抠出来，让越凌吃了。
越凌问都没问她让他吃的什么，就这么放到嘴里了，尤梨拿出水的时候，他己经咽了下去，有点懵地被尤梨灌了一口，看向她手里的小瓶子：“甜的。”
尤梨看着舔了下嘴巴无辜看着她的越凌，莫名觉得这个年轻的指挥使大人很像长得很可爱的大型犬，又低头看了看他的手，他手上有块打开的创面，看着血肉模糊的，尤梨实在有点看不下去，又在淘宝买了盒创可贴，给他贴上了。
越凌像个好奇的萨摩耶抬起爪爪，打量她给他贴了什么。
创可贴还保持着现代的形态，一看就不是古代的东西，尤梨怕他真看出了什么，把他的爪，不，手按了下去：“不许看。”
越凌看了看她，真的没再把手抬起来，目光也一首落在尤梨身上，连余光都没有偷看。
这服从命令的忠诚度也像大型犬，尤梨问：“我们怎么出去呢？”
越凌听到她的问题，神情一肃，瞬间就从萨摩耶变成了狼犬，向神像的手掌下看去：“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在下面的暗河中。”
尤梨也往下面看，那他们还得跳下去？
而且，她的水性没那么好，万一游不动了，怎么办？
就在尤梨犹豫着要不要买两个游泳圈的时候，听到越凌继续说：“地宫的暗河里没有水，只有数不清的亡者游魂，活人穿梭在游魂间，会冷得刺骨，绝望得如同即将溺死，才有‘暗河’这个说法。”
“这里的出口是不停移动的，就像鬼魂跟着在人的身边，让人感觉得到它又摸不到它，不停绝望，又不停燃起希望，如此往复，精神越来越恍惚，亡魂会借机探寻到你在绝境中想念的人，变出他们的幻影，用虚假的快乐折磨你，想让你精神崩溃，把魂魄也留在暗河里。”越凌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向尤梨，“我身上的伤都是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弄的，不过，就算这样，我也没能坚持到找到出口。”他低下头，“要不是及时跳到神像上，我应该己经死了。”
尤梨也看向越凌，她很喜欢战损美人，而，越凌战损的样子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尤其脸侧，脖子上的划痕，让越凌原本就很意气风发的英气面容看着更带劲儿了。
不过，她现在只觉得幻痛。
因为她能看到血从他的伤口流出来，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道，能猜到他有多疼。
替他难过，更为自己忧愁，越凌的身体素质应该是最拔尖里的最拔尖，他都这样了，那她进了暗河，不得原地成盒吗？
“那我们出不去了吗？”尤梨一边问，一边思考如果真的出不去该怎么办——她有手机有网，支付宝里还有余额，应该能买一定的物资，就是手机电量……
哦，对了，充电宝不是能用了吗？尤梨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暴君那边的电应该充好了，她摸到她的脖子上也出现了个心形的标记。
如果手机真的没电了，还能扫这个心再充些电。
不得不承认，暴君算是救了她一波急。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找人救她……
应该不能，那个疯子知道她掉地宫里面了，说不定会带着一把瓜子坐在边上看热闹。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可以把魂魄暂时交给我，让我再试一次，能不能找到出口。”越凌从袖子里拿出了什么，尤梨看过去，起先以为那是一盏灯，但那个东西动了动，还咕噜噜地叫了一声，“这是魂灯兽，能够暂时保管别人的魂魄，暗河里的亡魂是靠魂魄的味道分辨猎物的，如果你的魂魄在我这里，它们就不会攻击你，不会让你看到幻影，精神崩溃。”
似是怕尤梨怀疑他为什么随身带着这种刚好能用上的妖兽，他还翻出了一个小册子，是司妖局最近的“出警记录”，给尤梨看，这个魂灯兽是他前两天抓住的。
“我们的袖子里都缝了个百宝袋，刚抓住的妖怪要在里面放几天，随身观察，看看是否适合驯服。”
越凌这么解释，但微微闪躲的眼神告诉尤梨，他这么喜欢把妖怪带在身边还有其他原因。
尤梨没打算问，越凌却自己招了：“除此之外，我，我自己也特别喜欢研究妖怪，所以，有些是属下抓来的妖怪，也会是我来带。”
这世上竟然还有自愿替员工加班的领导？尤梨对越凌更有好感了，想去司妖局打工的心愿也+1。
“那你呢？你带着我的魂魄，亡魂们会不会加倍攻击你？”尤梨问。
越凌看向她，以为尤梨在担心他会抗不住，认真地跟她保证：“会，但是我这次一定能比上次坚持得更好，更久，除非找到出口，绝不会放弃。”似是觉得这么空口保证没什么说服力，他思索了片刻，尤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把自己想得耳朵又红了起来。
很不好意思了，还是让自己坚定地看向她：“你把魂魄交给我，亡魂从我身上嗅到两份魂魄，确实会加倍撕咬我，但你的魂灯对我来说是一种保护，因为我知道我要保护你的魂魄，我不能再像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退缩胆怯。‘哪怕死也必须把你安全带离这里’，会成为让我变得更强大的信仰，让我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停下来，令我无坚不摧。”
尤梨看着无比真挚的少年指挥使，明明是他保护她，他却说她对他来说是种保护。
越凌被尤梨看得有些受不了，侧开脸：“保护百姓，是我家族世代肩负的职责，我一定能做好的。”他边说边点头，有点像尤梨自己催眠自己的样子。”
尤梨想了想，还是没同意让越凌收走她的魂魄。
越凌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把魂灯兽收了起来。
“不是我不相信你。”尤梨努力忍着想摸摸越凌脑袋的冲动，他真的好像被主人收回任务、委屈得不行、但又不会怪主人的大狗狗啊，“虽然我没什么用，很可能是你的累赘，但，为了不给这么善良正义负责任的好指挥使拖后腿，我也会努力让自己更坚强更强大，坚持和你一起找到出口的。”
尤梨说完还挥了挥拳头表决心，接着对越凌笑了一下：“保护我是你的信仰，那不拖累越凌大人就是我的信仰。”
他们两个互为信仰，在一起就是永动机，肯定能苟下去的。
尤梨越想越燃，摊开手，示意越凌和她击掌。
越凌明显不知道这是干什么，但看了看她，还是红着耳朵抬起手，放到了她的手上。
“不是这样。”尤梨被他逗笑了，他个这样子让她幻视将爪爪搭在主人手上的狗狗了，抓着他的手腕，带着他拍了一下她的手心。
“出发！”尤梨豪情万丈地站了起来，又赶紧蹲下。
不行，太高了，她害怕，看向越凌：“那个，你能带我下去吗？”
这么盲跳她真的不敢。
越凌收回看手心的目光，悄悄攥起手指，好像这样能把手心刚刚与她相贴的触感长久地保留下来，点了点头。
尤梨又听到了他跟她说“冒犯了”，赶紧闭上眼，摸索到他的脖子勾住。
两个人一起失重，下降的速度极快，冷风凛冽，尤梨感觉自己像是被削皮器夹在中间的土豆，露在外面的皮肤被风刮得都要掉下来了。
越凌好像感觉到了，僵了一下后将自己的外袍掀起来，用手臂带着将她环着，护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