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焰翻涌的海面突然竖起千丈浪涛,沈昭昭望着头顶那道由战甲暗纹铺就的阶梯,心口的断剑震得她掌心发麻。
李九霄最后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活人鼎、剑鞘、战魂......她咬了咬舌尖,腥甜漫开时伸手按住阶梯最底层的焰纹——果然,那温度不是幻觉,像极了凌无夜在暗巷里替她挡刀时,透过染血衣袖传来的热度。
“昭昭。”
低哑的唤声混在焰浪里,她猛地抬头,却只看见阶梯尽头被蓝焰包裹的光斑。
或许是错觉?
或许是战魂碎片残留的执念?
她踩着发烫的焰纹往上攀,每一步都像踩在凌无夜的记忆里——那些她未曾参与的岁月,那些被锁在锁链下的千年孤寂,正随着暗纹里流转的光,一丝一缕渗进她的血脉。
当她攀到第七层阶梯时,脚下的蓝焰突然塌陷。
下坠的风灌进领口,沈昭昭本能地蜷起身子,指尖却触到潮湿的石壁。
等视线重新清晰,她正半跪在一片阴寒的地宫之中,头顶裂缝漏下的天光像根银线,将这里照出个模糊的轮廓——中央立着座九层青铜鼎,鼎身爬满暗红锈迹,却有金色血液在鼎内沸腾,咕嘟声像极了濒死者的喘息。
“活人鼎......”她扶着石壁站起,鞋底碾过碎石的声响在空荡地宫里激起回音。
鼎身上的刻纹逐渐清晰,除了李九霄常戴的噬心花图腾,竟还有一对交缠的双生蛇,蛇尾处刻着“共生”二字,笔画里渗着暗褐色的血渍。
更让她寒毛倒竖的是,那金色血液的气息——与凌无夜脖颈处锁链渗出的血,一模一样。
“终于来了。”
阴恻恻的男声从鼎内传来,沈昭昭猛地转头,却见李九霄的脸正从沸腾的血浪里浮起,半张脸泡得肿胀发白,另半张却泛着诡异的青金光泽。
他的目光黏在她心口的断剑上,又扫过她掌心还未完全消散的星芒阵,“我找了三百年,终于找到能净化战魂毒血的逆鳞宿主。”
话音未落,鼎身突然震颤。
沈昭昭只觉脚踝一紧,暗紫色的根须从地砖缝隙钻出,像活物般缠住她的小腿,表皮立刻泛起红肿的疹子——是噬心花的根系!
她反手抽出腰间的银针要刺,根须却突然收紧,疼得她踉跄着栽向鼎边。
“逆鳞宿主的血,能解战魂被封印时种下的毒。”李九霄的声音混着血浪翻涌,“等我用你的血化开鼎里的金血,就能把那战魂的本源......”
“昭昭!”
清冷的唤声穿透血雾。
沈昭昭抬头,正看见凌无夜的战甲碎片浮现在她身后,暗纹流转的甲叶泛着幽蓝光芒,正是他上次为她挡刀时碎裂的那片。
碎片悬在半空,剑尖首指第九层鼎沿:“用缚魂铃击碎第三层鼎基!
那里藏着能封印核心的剑鞘残片!“
她瞬间反应过来,左手攥紧缚魂铃甩向鼎阵。
青铜铃铛撞在第三层鼎壁上,清越的铃声震得地宫簌簌落尘。
与此同时,她眉心突然涌出一簇蓝焰结晶——那是上次替凌无夜疗伤时,战魂碎片留在她识海的印记。
结晶没入鼎壁的刹那,第三层鼎身“咔”地裂开道缝隙,半截鎏金剑鞘从中滑出,表面刻着与断剑相同的云雷纹。
“是剑鞘!”沈昭昭扑过去,指尖刚碰到剑鞘表面的鎏金纹路,腕间突然一痛。
李九霄的金色锁链不知何时缠上她的手腕,锁链末端还坠着枚青铜铃铛,正是方才她甩出的那枚缚魂铃——此刻铃铛里爬出无数黑色虫豸,正顺着锁链往她手臂上爬。
“想抢剑鞘?”李九霄的脸从鼎内浮得更高,肿胀的嘴角扯出扭曲的笑,“这鼎里的金血,是那战魂被封印时流了千年的血。
你以为他为什么总护着你?
因为你的血能解这毒,可这毒一旦解了......“他的笑声突然尖锐如刀,”他就会记起,是谁把他锁在这里当活祭品!“
沈昭昭的手腕被锁链勒得发青,她咬着牙去够剑鞘,另一只手抽出银针扎向锁链。
可银针刚碰到锁链,就“叮”地弹开,反震得她虎口发麻。
血浪突然掀起三尺高的浪头,李九霄的半张脸被冲散,却有更多锁链从鼎底钻出,像蛇群般缠上她的腰、她的肩。
“昭昭,松手!”凌无夜的战甲碎片突然化作一道蓝光,劈向缠在她腕间的锁链。
金铁交鸣的声响里,锁链裂开道细缝,可碎片表面也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沈昭昭趁机抓住剑鞘,却觉那鎏金表面突然变得滚烫,烫得她掌心冒起青烟——剑鞘在吸收她的血!
“逆鳞宿主的血,果然能激活剑鞘。”李九霄的声音里带着癫狂,“等剑鞘和断剑合璧,我就能......”
“闭嘴!”沈昭昭猛地将剑鞘按在心口,断剑立刻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
两股力量在她体内相撞,她眼前闪过无数碎片:凌无夜被锁链穿透肩胛的背影,李九霄跪在鼎前献祭的身影,还有那对双生蛇图腾突然活过来,咬住彼此的咽喉......
“快走!”
凌无夜的声音突然带着裂痕。
沈昭昭转头,正看见他的幻影从战甲碎片里浮现——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银发被血浸透,左眼蒙着黑布,右眼里却燃着比蓝焰更烈的光。
可他的脚腕正被金色血液缠住,血液所过之处,他的身体正在逐渐透明。
“无夜!”她想扑过去,却被锁链扯得踉跄。
凌无夜冲她摇头,右手按在胸口,那里的暗纹正发出最后的微光:“带着剑鞘......离开这里......”
金色血液突然漫过他的腰。
他的声音开始模糊,却仍在重复:“快走......”
沈昭昭握紧剑鞘,断剑与剑鞘相触的地方传来灼热的温度。
她望着凌无夜逐渐消散的身影,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铁。
地宫顶端的裂缝突然落下碎石,她抬头望去,裂缝正在扩大,天光像把逐渐张开的银刃。
“我带你一起走。”她咬着牙扯断缠在腰间的锁链,鲜血流下来滴在剑鞘上,鎏金纹路突然泛起金光。
凌无夜的幻影突然被金光包裹,可那金色血液也顺着金光爬了过来,在他脚腕处留下暗红的痕迹。
“昭昭......”他的右手虚虚碰了碰她的脸,“快走......”
话音未落,他的幻影彻底被血液吞没。
沈昭昭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己站在地宫顶端的裂缝旁,怀里紧抱着剑鞘。
身后传来鼎身崩裂的巨响,她回头望去,地宫深处腾起黑色烟雾,其中隐约可见李九霄扭曲的脸,正被金色血液一点点吞噬。
风灌进她的衣领,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是血,掌心的剑鞘还在发烫。
心口的断剑突然轻颤,像在回应剑鞘的呼唤。
她低头,看见剑鞘表面浮现出新的刻纹——是凌无夜战甲上的暗纹,正随着她的心跳明灭。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昭昭将剑鞘塞进怀里,转身隐入阴影。
她听见李九霄的手下喊着“地宫异动”跑过,却没注意到,她掌心那粒从李九霄处得来的金粉,此刻正顺着指缝滑落,在地面画出个极小的星芒阵。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地宫深处的金色血液里,一只缠着锁链的手,正缓缓攥紧。
沈昭昭的指尖还残留着凌无夜幻影消散前的温度,那缕若有若无的触感被涌来的腥气冲散——她这才惊觉,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被剑鞘边缘的鎏金纹路割破了,鲜血正顺着纹路蜿蜒,像条赤练蛇般钻进剑鞘底部的缝隙,又从缝隙里渗出来,滴落在地,竟在青砖上烧出一个个焦黑的小坑。
“逆鳞宿主的血......”李九霄的尖叫混着鼎身崩裂的轰鸣传来,“是引动战魂本源的钥匙!
你以为你能逃?
这血线早把你和鼎阵锁死了!“
沈昭昭猛地扯起衣袖缠住手腕,可鲜血还是透过布料渗出来,在剑鞘表面洇出暗红的花。
她这才注意到,剑鞘上原本若隐若现的暗纹此刻全活了过来,那些仿似凌无夜战甲的纹路正随着她的脉搏跳动,每跳一次,就有一缕血珠被吸进纹路深处,再顺着某种看不见的轨迹,往地宫中央的活人鼎方向钻去。
“无夜说锁链另一端......”她咬着牙后退,后背抵上冰凉的石壁,“他到底想说什么?”
地宫顶端的裂缝又落下几块碎石,砸在她脚边。
远处传来更多脚步声,李九霄的手下显然发现了异动。
沈昭昭的呼吸急促起来,额角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剑鞘上,突然,她瞥见剑鞘底部刻着极小的双生蛇图腾——和鼎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蛇尾处的“共生”二字被刻意磨去了一半,露出下面更深的刻痕:“同命”。
“同命......”她喃喃重复,突然想起凌无夜每次受伤时,她心口的断剑总会发烫;想起他为她挡刀时,碎成甲片的战甲竟自己飞回她腰间的锦囊;想起方才他的幻影消散前,那只缠着锁链的手攥紧的动作——原来不是幻觉,是战魂本源在呼应。
破碎的唤声突然在识海炸响。
沈昭昭猛地捂住耳朵,却见眉心那簇蓝焰结晶再次浮现,这次结晶里竟映出凌无夜被锁链穿透肩胛的画面:他跪在地宫最深处,背后的青铜鼎比现在的更庞大,李九霄穿着玄色法袍跪在他脚边,手里举着的正是这把剑鞘。
“锁魂鼎要的不是战魂血,是逆鳞宿主的命!”蓝焰结晶突然炸裂,凌无夜的声音带着千年回响,“他用你的血引战魂本源,等本源归位......”
话音戛然而止。
沈昭昭踉跄着扶住石壁,掌心的剑鞘突然变得滚烫,烫得她几乎握不住。
她低头一看,惊觉自己的血己经顺着剑鞘流成了一条红线,正往鼎阵中心的金色血液里钻——那些沸腾的金血本在吞噬李九霄的身影,此刻却突然转向,顺着血线倒涌而来!
“不!”她想甩开剑鞘,可那鎏金纹路竟像活物般缠住她的手指,指甲缝里渗出更多血。
远处传来李九霄的狂笑:“归位!
归位!“金色血液顺着血线爬上来,在她手腕处凝结成细小的锁链,正是凌无夜脖颈处那种暗纹锁链!
沈昭昭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想起凌无夜每次被锁链勒得出血时,总会用极轻的声音说“不疼”;想起他第一次见她替村民治病时,站在药庐外看了半宿,衣角被夜露打湿也不动;想起他说“昭昭,你是第一个问我疼不疼的人”时,眼底那点像星子般的光。
“我偏不让你如意。”她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特工执行最后任务时的狠劲。
她反手抽出腰间的银针,对着自己腕间的“手五里”穴扎了下去——这是阻断手臂血脉的要穴,银针入肉的瞬间,鲜血的流速明显慢了。
地宫顶端的裂缝突然扩大,天光如瀑倾泻而下。
沈昭昭借着光看见,剑鞘表面的暗纹里正渗出极淡的蓝光,和凌无夜战甲的颜色一模一样。
她咬着牙将剑鞘按在胸口,断剑立刻发出清鸣,两股力量在体内相撞,她眼前闪过凌无夜被封印前最后的眼神:不是绝望,是期待——期待有人能撕开这千年困局。
“走!”她低喝一声,转身往裂缝处冲去。
背后传来鼎身彻底崩裂的巨响,李九霄的尖叫被埋在碎石里。
她攀着裂缝边缘的石壁往上爬,掌心的剑鞘突然震了震,她低头一看,剑鞘尾部不知何时多出一道浅淡的印记,形状竟和她掌心从小就有的月牙形胎记重合——那是她娘临终前用银针给她点的,说是“保命印”。
天光刺得她眯起眼。
当她的指尖触到地面的青草时,剑鞘突然轻轻一颤,尾部的浅印猛地灼痛起来。
她倒抽一口凉气,却见那印记正随着她的心跳变深,像在等待什么——等待某个契机,彻底与她的血肉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