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是被一阵腐鼠味呛醒的。
后颈像被火钳烙过,每根神经都在抽痛。
她动了动手指,触到粗糙的青石板——这不是沈家药庐的雕花床,是地牢。
霉湿的石壁渗着水,透过眼皮的缝隙,能看见墙角结着蛛网的油灯,灯芯噼啪爆响,把影子投在铁门上,像极了前世执行任务时见过的审讯室。
“醒了?”
沙哑的女声刺进耳膜。
沈昭昭立刻闭紧眼睛,睫毛微颤——是陈婆婆。
那老虔婆总在药庐后院晒陈皮,指甲缝里永远沾着褐色药渍,此刻声音却像淬了冰:“李大夫说这丫头中了魂锁蛊,撑不过今夜。”
魂锁蛊...沈昭昭喉间发苦。
前世在苗疆执行任务时,她见过最狠的蛊术师用活人生魂炼蛊,被下蛊者后颈会浮现血色倒计时,时间一到魂魄就会被抽进青铜鼎里,熬成蛊引。
可她明明记得,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有团血色漩涡在掌心烧穿皮肤,还有个沙哑的声音说“醒过来”。
“那秘方呢?”李九霄的声音更近了,混着药材被碾碎的声响,“沈家那本《青囊续录》,老东西藏得深,我翻遍药庐都没找着。”
沈昭昭心头一跳。
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檀木匣还在怀里,贴着心口发烫。
她蜷了蜷手指,指甲掐进掌心——得让他们以为她昏迷。
指尖触到个锋利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摸进袖口,是块体温计碎片。
前世做特工总随身带微型医疗工具,这玻璃片边缘磨得极薄,此刻正抵着她腕间的“大陵穴”。
她轻轻一压,鲜血渗出来,混着袖中藏的曼陀罗粉抹在唇上——曼陀罗微量能致幻,足够让陈婆婆以为她中毒颇深。
“寅时前必须拿到。”李九霄的靴底碾过地上的碎药,“那丫头若醒不过来,就剖了她肚子。”
沈昭昭睫毛猛地一颤。
地牢突然灌进冷风,她闻到一丝甜腥——是迷魂散。
她立刻捂住口鼻咳嗽,手腕在石地上一撑,“哗啦”打翻脚边的药罐。
陈婆婆骂骂咧咧来扶,她趁机用手肘撞翻油灯,火光映着石壁,她摸到墙根凸起的砖缝,掏出怀里的刻刀。
刻刀是王铁匠遗落的。
三天前那哑巴铁匠来药庐修药碾子,走时落下这把刻刀,刀刃上还沾着铁屑。
沈昭昭指尖在砖上快速划动,父亲教过的“北斗七星解毒阵”暗号渐次浮现——若有懂行的人看见,就能顺着星位找到解药。
“死丫头添乱!”陈婆婆甩来一记耳光,沈昭昭偏头避开,手肘却撞在墙根的破木箱上。
有什么冷硬的东西硌进掌心,她低头——是柄匕首。
刀鞘裹着粗麻,握柄刻着螺旋纹路。
沈昭昭瞳孔微缩——这纹路和她掌心的血色漩涡一模一样!
“哑巴?”她下意识轻唤。
三天前王铁匠来修药碾子时,她递过一碗凉茶,那哑巴接过碗时,手腕内侧有道月牙形疤痕,和她前世在古董市场见过的“千机阁”刺客标记分毫不差。
地牢突然暗了暗。
沈昭昭抬头,铁门缝隙漏进的月光里,站着个高大身影。
哑巴铁匠的脸隐在阴影里,喉结动了动,比划了个“握稳”的手势,然后将匕首塞进她掌心,转身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淡淡的铁锈味。
“找着了!”李九霄的惊呼从地牢外传来。
沈昭昭迅速把匕首藏进袖中,重新闭上眼。
脚步声逼近,她能感觉到李九霄的手指捏住她下巴,药香混着酒气喷在脸上:“装得倒像。”
他腰间的孔雀翎突然晃动。
沈昭昭瞥见箭簇上凝着冰晶——是千年冰魄毒!
父亲笔记里写过,这种毒要配合魂锁蛊才能提炼禁术“生魂鼎”,难怪他要杀自己!
她指尖扣住袖中匕首,借着李九霄拨弄她发丝的动作,匕首尖端轻轻一挑——孔雀翎的银线封印应声而断。
月光照在箭簇上,冰晶泛着幽蓝,像极了前世见过的实验舱冷光灯。
“陈妈,去拿火折子。”李九霄转身时,沈昭昭瞥见他后颈也有血色纹路——和她的倒计时不同,那是条锁链形状的印记。
“昭昭?”李九霄突然回头,目光扫过她垂落的手腕。
沈昭昭心头一紧,却见他视线落在她掌心——那里不知何时亮起微光,血色漩涡缓缓转动,漩涡中心浮着三个血字:寅时三刻。
“啪!”
陈婆婆举着火折子进来,火光刺痛沈昭昭的眼。
她赶紧垂下头,听见李九霄低咒:“时辰不对...算了,先搜身。”
粗糙的手摸上她腰腹,沈昭昭攥紧袖中匕首。
掌心的热意越来越烫,血色漩涡里的“寅时三刻”开始闪烁,像前世任务时用过的定时炸弹,在她血管里敲出倒计时的声响。
地牢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是子时三刻。
沈昭昭望着铁窗外的月亮,算计着从地牢到药庐后园的距离。
怀里的檀木匣还在,王铁匠的匕首还在,掌心的血色漩涡还在——寅时三刻,她会让李九霄看看,被锁的魂,究竟是谁的。
沈昭昭掌心的热意陡然翻涌,血色漩涡如活物般蠕动起来,“寅时三刻”西个字在皮肤下泛着幽光,像被人用烧红的铁笔重新描摹了一遍。
她垂眸望去,只见那漩涡边缘竟渗出细密的金纹,与袖中匕首的螺旋纹路隐隐相扣——这是三天前王铁匠留下的刻刀划在砖缝时,她未曾注意到的关联。
地牢外突然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深更半夜的铁匠铺本不该动工,沈昭昭耳尖微动,数着砧声的节奏:一下重,两下轻,再是急促的三连响——这不是普通的锻铁,是摩斯密码!
前世执行跨国任务时,她曾跟着情报组学过各国暗语,此刻那节奏撞进耳膜,竟清晰拼出“莫信李九霄”五个字。
“哪来的打铁声?”陈婆婆皱着鼻子往窗外看,铁窗仅容一只手通过,只能望见半截黑黢黢的屋檐。
李九霄却猛地攥住沈昭昭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尺骨:“装昏迷还能分神听外头动静?
看来魂锁蛊对沈家的人没用。“他另一只手扯住她衣领,檀木匣的边角硌得沈昭昭生疼,”说!
《青囊续录》是不是藏在这破盒子里?“
沈昭昭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目光却始终锁着窗外。
打铁声还在继续,这次的节奏更急,像是有人在拼命敲警钟:“李...有...诈...”她想起三天前王铁匠修药碾子时的细节——那哑巴接过凉茶时,指腹刻意擦过她手背,当时她只当是无意,如今想来,那触感分明是三道短痕,正是“警”字的暗码。
“啪!”李九霄甩来一记耳光,沈昭昭偏头躲过,却借机让垂落的发丝扫过他后颈。
借着陈婆婆举火折子的光,她看清了那锁链状的血色印记——那不是普通的蛊纹,是“锁魂契”,修仙界最恶毒的主仆契约,被契者灵魂会被烙上主君的印记,永生不得背叛。
“陈妈,把她的手按住。”李九霄掏出短刀抵住沈昭昭咽喉,“我倒要看看,沈家的丫头是骨头硬,还是这把刀快。”陈婆婆粗糙的手扣住她手腕,沈昭昭能听见自己脉搏在耳边轰鸣,袖中匕首的螺旋纹路正贴着掌心的漩涡,两股热流交汇,烫得她几乎要叫出声。
就在短刀要划破皮肤的瞬间,窗外的打铁声突然拔高,像是铁锥猛地扎进砧台,发出刺耳的尖鸣。
沈昭昭瞳孔骤缩——那是“退”的信号!
她手腕猛地一翻,用被陈婆婆扣住的手死死攥住对方手腕的“内关穴”,这是父亲教的“医家反制术”,专破老年人的关节力。
陈婆婆吃痛松手,沈昭昭趁机撞向墙角的药柜,坛坛罐罐“哗啦啦”砸落,其中一罐松脂膏摔在火折子旁,黏腻的油脂立刻浸了满地。
李九霄的短刀擦着她耳际划过,在墙上留下深痕。
沈昭昭蜷身滚到药柜另一侧,目光扫过地上的火折子——松脂遇火即燃,这地牢里堆着半屋子陈年老药,一旦引燃...她摸到袖中匕首的柄,掌心的漩涡突然剧烈震动,“寅时三刻”的血字化作流光钻进匕首,刀刃上竟浮现出细小的星图,与她刻在砖缝的“北斗七星阵”完全重合。
“你到底是谁?”李九霄的声音里有了裂痕,他后颈的锁链印记正渗出黑血,显然刚才的挣扎牵动了契约。
沈昭昭抹掉唇角的血,盯着他颤抖的指尖——那把孔雀翎的箭簇上,冰晶正在融化,滴在地上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颤音:“寅时初——”
沈昭昭的手指轻轻搭在最近的药罐上。
那是罐晒干的艾草,混着半瓶女儿红,若是打翻...她抬眼看向李九霄,嘴角勾起前世执行任务时惯有的冷笑:“李大夫不是想找《青囊续录》么?
寅时三刻,我亲自烧给你看如何?“